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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4 章 宜安公主

    天乌蒙蒙的压得很低,虽是晨时,却没有一丝风愿意早起吹过御花园来安抚闷热炎夏里苦苦挣扎的花草树木。

    盛澈出来时芜秋姑姑送上了一把油纸伞,如今雨未落下,那伞也无用武之地,便被她收起来当拐杖撑着身子。

    半截子竹骨戳进潮湿的泥土中,她揉着后腰低头问蹲在地上拿着铲子仔细扒土的人。

    “这花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阿进歪头用肩膀蹭了蹭眉尾即将流进眼睛里的汗,倒是觉得主子这话问的蹊跷。

    “娘娘,这就是棵普普通通的花。”

    “有毒吗?”

    “回娘娘的话,御花园里不准养有毒的草木。”

    “那这花底下你扒出来什么东西没有?”盛澈不甘心,拿伞尖戳了戳蓝雪见的根茎。

    阿进拿铲子的手都停了:“娘娘可别吓奴才,这花底下能藏什么东西啊!”

    “你接着干活吧,我就随口一问。”盛澈纳闷的往旁边挪了两步,想着那日岳惜岚望着那花的眼神……

    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她又凑回去:“对了,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过了吗?”

    “娘娘想问宫里有哪位主子喜欢这花?”阿进说着已经将整簇蓝雪见的根茎扒开,从其中一边劈开了一束带根的枝子,小心翼翼的带着土移到一只浅口花盆里:“奴才特意找了一位年迈的老司植打问了,这花生的偏僻,没有哪宫的主子看上眼过,这么多年就得了娘娘这一次垂青,被移进了宫殿里。”

    盛澈心思没在这花上,用伞尖戳着泥巴自言自语着:“奇了怪了,不应该呀,就只是棵好看的花?”

    见盛澈锁紧眉头,阿进自以为说错话辱没了主子瞧上的花木,惹主子不痛快了,忙找补道:“不过听老司植说这花是大长公主亲自栽下的,金贵的很,所以老司植腿脚就算不便了还是每年亲自来伺候这花,不许他的徒弟们照料。”

    “大长公主?”盛澈微微一怔。

    这大长公主说的应该是昭禾公主了,若是昭禾公主种下的花,那岳惜岚那番睹物思人的神情与话语也就说得通了。

    不过这结果对于盛澈来说依旧毫无用处。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二人移了花便赶回了交泰殿,正尘见他家九爷回来了,还带回了个栽花的奴才,好奇的很,也凑了过去。

    “这是陛下赏的花?”正尘边说边挽起袖子帮阿进在小花园里挖着坑。

    阿进看了一眼天色,手脚加快了些,“这是娘娘在园子里相中的花,特意命我移过来的。”

    正尘拿手指拨棱了一下花枝:“平平无奇的,我们家娘娘怎么就相中它了?”

    盛澈就站在园子边上,听见正尘如此一说,立刻为这花鸣不平起来:“这花的颜色多特别,再说了,这可是昭禾大长公主亲手种下的花,就凭这一点,你也不能说它平平无奇!”

    话音落下,还没等正尘开口反驳,阿进却说话了。

    “昭禾大长公主?”他培上一铲子土:“娘娘,种下这花的不是昭禾大长公主。”

    阿进入宫晚,连陛下的兄弟都识不全,更别说是先帝爷的公主们了。

    “可你方才说是大长公主。”

    这皇室当中能称为大长公主的人,只有当今圣上的亲姑母,不是昭禾公主还能是谁,况且还与岳惜岚是旧识。

    阿进回道:“奴才入宫晚,不知长公主们封号,但那老司植口中说的确实不是昭禾大长公主。”

    盛澈鬼使神差的上前一步,绣鞋上沾了黄泥都不自知,“那是哪位公主?”

    阿进道:“那老司植说是依安大长公主。”

    忽然间,天空跃出一道耀目的闪电,几息之后,兽啸一般的雷声姗姗来迟。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阿进赶忙蹲下身往花根上又添了两把土,用手使劲压了压,然后拿那只浅口瓷盆将花给罩了起来。

    盛澈依旧僵硬的立在那,任凭雨水打在她的身上脸上。

    “时辰刚好。”阿进起身迈出了院子:“花已经种下了,娘娘快些进去避雨吧。”

    这时盛澈猛的抓住阿进的手臂,神色凝重:“你当时可有听清楚,那位公主的名号,是依安还是……宜安?”

    阿进被盛澈的神情吓到了,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抖:“那位老司植并非京城人士,说话带了些口音,奴才,奴才也分辨不出来。”

    听闻此言,盛澈即刻拽着他往殿门口走:“带我去见那位老司植。”

    阿进被拽的趔趄了好几步,正尘瞧着事情不对劲,忙拿来两把油伞追了上去。

    入夜,陛下处置完当日政务早早移驾交泰殿,到了那却听惜错姑姑说盛澈已经歇下了。

    赵倾城担心她身体不适,步履即刻急了些,入殿时见榻上鼓起一座小山包,脚步又忍不住放轻了。

    “澈儿,可是睡着了?”他踱到榻边,虚声探问。

    只见那座小山包动了动,蒙在被子里的人缓缓将脑袋探了出来。

    “没睡,就是有些乏。”话语间,盛澈整个人都懒恹恹的。

    赵倾城坐上榻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午膳未见你来,我便差人去寻,听说你去了太庙,可是路上淋了雨?”

    摸着额头不烫,他心下安定了些,将人拉起来抱在怀里,抚顺着她鬓边因为闷在被褥里有些凌乱的发丝。

    “为何忽然想去太庙?”

    盛澈目光有些游离,不知该定在何处,便将耳边的那只好看的手抓住绕到身前,一根一根手指的摆弄。

    “昨夜梦到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梦里提起了她的女儿,我便想着去太庙上炷香。”

    “皇奶奶这是想昭禾姑姑了,还是澈儿想皇奶奶了?”赵倾城眼见着怀里的人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捋直再一根根的蜷上,周而复始自得其乐的模样。

    他侧首吻了吻她的耳廓,轻声道:“也或许是皇奶奶在暗示我们,将来会有一个像昭禾姑姑那么乖巧的女儿。”

    盛澈捏着他小指指节的最末端,状似无意的问道:“太皇太后真的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这事赵倾城曾与她说起过,但也只是只言片语,她当时并未太过留意。

    赵倾城有些好奇:“怎么有此一问?”

    “觉得太皇太后的子嗣实在是少了些。”盛澈轻声回道。

    想着她分明是个不信神佛之人,却下着大雨执意去太庙奉香,那梦应是不太平顺。

    他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皇奶奶当年是无上皇的宠妃。多年来盛宠不衰,或许因此太过招妒,皇奶奶年近四十才有了昭禾姑姑,也是唯一的女儿,不过在那之前父皇已经养在皇奶奶膝下多年,犹如亲子一般。”

    “你不是说过太皇太后还曾养育过秦大将军的独女,她的事你可知多少?”盛澈问完这句话,呼吸都屏住了。

    只听头顶上的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语气里也多了不少迟疑:“按着秦大将军殉国的年月,那位长辈论年龄应该比昭禾长公主大上不少,应是与父皇一同养在皇奶奶的宫殿里,倒是奇怪,我却从未听父皇提起过。”

    盛澈睫毛微微扑闪,心也跟着跳的厉害,借机道:“照你这般说法,我倒是对那位长辈更是感兴趣了。”

    “若是澈儿好奇,我明日便寻上几位在长乐宫中服侍过的老人问……”

    话及此处,他忽然想到:“惜错姑姑便是长乐宫中的女官,不妨召她来问一问。”

    “我从前问过,惜错姑姑只服侍过昭禾长公主。”

    赵倾城缓了几息,猜测道:“可否是那位长辈幼年便离世了,与父皇并无交集。若是连惜错姑姑都不曾记得的人,恐怕这宫中很难再找到识得那位长辈的旧人了。”

    盛澈启了启唇,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道:“我有些困了。”

    “那便歇着。”赵倾城将人安稳放下,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我去洗漱,即刻便回来陪你。”

    盛澈点点头,闭上了那双容易暴露情绪的眼睛。

    第二日一早,赵倾城便去了勤政殿,今日是豫鲁巡抚请罪述职的日子,谏议院那群爱挑刺的谏臣跟着斥责的奏疏想来也该送到勤政殿了。

    待赵倾城一走,本来安睡在榻上的人立刻坐起了身子。

    她晓得今日是出宫见申屠的日子,可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卯时二刻是崇文院那些个文籍典官上值的时辰,宋夕潮交了腰牌满面春风的提着一盒糕点打西华门的侧门进来。

    像他们这种平日里在宫中当差的典籍学士,是没有资格上朝议政的,便就没资格走东华门的侧门,不过他已然很是知足,如今托小盛子的照拂,他是正五品的司纂学士,俸禄多了,活儿却没多,依旧在史历馆里打理史册传记,最多三五日的教一教小世子爷,世子爷人又聪慧好学尊师重道,自然用不着他操什么心。

    这几日李少傅留的功课多,世子爷已经有六日没来史历馆了,掐算着日子,这两天必定会来一趟,毕竟上次讲的八仙过海的故事才到倒骑驴的张果老。

    这边他烧了壶热水沏好茶刚一坐定,殿外便响起脚步声,他不慌不忙将脚边的食盒拿到案桌上,就着手打开盒盖。

    “世子爷来得正好,我家夫人今日做了好吃的糕点……”

    他说着,抬头看向进门的人。

    “……小盛子!”

    盛澈走上前垂眸看了眼盒子里装的鱼饼,她从前没少吃,江南特有的点心。

    “琉璃何时成你夫人了?”她不阴不晴的问道。

    宋夕潮赶忙从桌后快步走出来,笑脸相迎:“这不早晚的事嘛。”

    盛澈捏起一块鱼饼塞嘴里,囫囵道:“若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琉璃名正言顺的迎进门,你休想我将人嫁给你。”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宋夕潮赶忙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我对琉璃真心实意,天地可表日月可鉴,自然要光明正大的将她迎进门做正头夫人的。”

    盛澈抿了口热茶:“改明我让人置办几车嫁妆送去你府上。”

    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塞进宋夕潮手里。

    宋夕潮低头一看,足足三千两。

    “小盛子,你这是作甚?”他忙将银票递了回来。

    从前给些赏赐的稀罕物件让他拿去换银子花已经算坏了宫规,如今这些银票足够他六七年的俸禄了。

    盛澈往后挪了一步:“这银票是让你平日给琉璃置办衣裳首饰用的,她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别委屈了她。”

    宋夕潮攥了攥那几张银票,像在寻思什么。

    “你对她是真的好,她也常与我说起你……”

    盛澈不明所以的看着宋夕潮,只见他酸不拉几的继续道:“她与我说,她从前很是爱慕你,非你不嫁,是不是真的?”

    盛澈挑挑眉梢:“她也说了是从前,怎么着,我如今还能娶她不成。”

    宋夕潮伸手捻捻耳垂,嘀咕着:“那陛下也不答应啊。”

    盛澈搭眼看向食盒里的鱼饼,不尽笑道:“你可晓得,这鱼饼她爹和亲哥哥都没吃到过,她只做给我吃过,只因她爱慕我。”

    宋夕潮皱起一张脸,“你如此与我炫耀,摆明了是想气我。”

    “你是不是傻!”盛澈拿起一块鱼饼砸在了宋夕潮脑门上。

    宋夕潮眼疾手快的接住,“你这人,这可是琉璃天还没亮就起来给我……”

    话及此处,他忽然顿住,紧接着就笑了。

    “行了,少在这吃些陈年旧醋,好好对琉璃,若是辜负了她,我要你的命!”盛澈敲着桌子威胁道。

    宋夕潮将那块鱼饼填嘴里,连连应和。

    “你且安心,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若是琉璃受了委屈,你让陛下处置我就是。”

    盛澈顿了顿,不知如何往下接话,也不知能不能亲眼瞧见他俩成婚。

    “对了,”宋夕潮又给盛澈续上茶水:“你好些日子没来我这了,就为了送银票?”

    盛澈缓了几息:“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这馆里的记载,找一个人的生平。”

    “倒不是难事,你与我说一说那人的生卒年。”

    “不知。”

    “那名讳可否知晓?”

    盛澈摇摇头。

    宋夕潮一时间有些犯难:“毫无依据,这可如何是好。”

    “你查一查,从前宫中是否……”盛澈顿了顿,目色幽深:“是否曾有位宜安公主。”一只老乌贼的女悍匪皇城流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