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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1 章 咬钩

    上首之人指尖不断的敲击着御案,发出沉闷响动,毫无节奏可言。

    忽然间,响声中断。

    “皇贵妃每日在湖边坐上六七个时辰,那如何用膳?”

    “回禀陛下,惜错姑姑有送来点心。”冯和槿顿了顿,继续道:“但都被娘娘扔进湖里喂了鱼。”

    赵倾城眼神阴翳的看着殿下之人:“难道你当真以为自己的职责只是陪皇贵妃垂钓?”

    冯和槿顿觉后背发凉,忙单膝跪地道:“臣实在无法劝动娘娘,还请陛下恕罪。”

    赵倾城也不知如何是好,重重朝后一倚,烦躁的按捏起眉心。

    冯和槿暗暗抬起眼皮又迅速垂下。

    “臣毕竟是个外人,说的话娘娘未必想听,不若让正尘回来伺候,多少可以劝娘娘用些东西。”

    龙椅上的人蓦然睁开眸子,冷肃的看向跪着的冯和槿:“你家大人是否提醒过你,不要插手交泰殿的事。”

    冯和槿惊惧的伏下身子:“臣不敢,臣只是瞧娘娘日渐消瘦神思倦怠实在于心不忍,还望陛下恕罪。”

    赵倾城何尝不知,她消耗自己其实在报复他。

    一股细密的疼痛传至心间,慢慢扩散至四肢百骸,疼得他微微拱起后背。

    冯和槿惴惴不安的等待许久,却只听上首之人暗哑开口,命他退下。

    ……

    巳时初,晨光将窗台上的寒露照的没了踪影,内殿里才有了些许动静,等在外面的惜错赶忙带着几个侍婢进来伺候。

    “天气渐冷,娘娘这几日愈发贪睡了。”惜错一边递上漱口的茶水,一边偷偷打量盛澈的脸色。

    盛澈只淡淡嗯了一声,问道:“冯和槿可是候在外面了?”

    惜错转身去拿今日要穿的衣裙,答的稍微迟了几息:“冯统领已经等在殿外了。”

    “姑姑,”盛澈看着来人手上的衣裳:“找一身简便的衣裙,我今日还是去马场。”

    “欸。”

    惜错应了个声,匆匆将手中那条海棠色的流彩裙又放回原处,换了条天青色的素裙。

    换好衣裳,惜错姑姑竟少见的没端来那涩口的参汤,眼角带泪的逼着她喝下。

    这几日姑姑生怕她身子饿垮了,硬逼着她每日服用参汤。她懂些药理,参汤是吊命的,姑姑属实小题大做了,其实她只是单纯没胃口而已。

    从前中了毒在悠竹居疗毒需辟谷,也曾经五六日的只用些清水,倒是不觉得哪里不妥。

    眼瞧着今儿姑姑高抬贵手,她赶忙脚底抹油往外走,可踏出内殿的一刹那,便全然明白过来。

    多日未见之人正好整以暇的坐在膳厅的桌前,桌上满满当当摆了各种膳食,不远不近看还冒着热气。

    盛澈回身扫了惜错一眼,只见她立刻心虚的垂下头去。

    怪不得姑姑会拿出那件海棠色的衣裙,那是赵倾城最喜欢她穿的衣裳,曾让司制局做了一模一样的四件送来交泰殿。

    盛澈默默叹了口气,视若无物的穿过膳堂往外走,可门口的暗卫却硬生生拦住她去路。

    “还请娘娘莫要难为属下们。”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那两柄冷冰冰的长剑,盛澈咬了咬后槽牙,转身走向膳桌。

    “你想干什么?”

    赵倾城收回定在她消瘦脸颊上的目光,敲敲膳桌:“吃东西。”

    “我不想吃!”

    “那就不准出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整个膳厅的氛围一时间滴水成冰。

    赵倾城声音冷硬:“我不想我的皇后在大婚之日要被人扶着才能完成婚仪,你若是一心糟践自己的身体,我不介意一并断了均辉殿的用度。”

    盛澈骇然看向他,气得双肩微微发抖。

    最后,她还是妥协的坐在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玉箸。

    一旁的惜错见状,赶忙走上前来伺候,将盛澈平日里喜欢的菜色一道道夹进她面前的盘子里。

    赵倾城拂袖抬手,端起一碗冒着热气的鱼粥放在她面前。

    盛澈视而不见,慢吞吞往嘴里夹着其它的菜。

    不知为何,许是太久不进食,带荤腥的东西吃进肚子里异常的反感,以至于咀嚼起也很是艰难。

    吃了许久也没见她咽下去几口,很是敷衍。赵倾城在一旁看的干着急,又一次点了点那碗鱼粥:“吃了它。”

    盛澈依旧连个眼角都没给。

    赵倾城眉宇轻蹙,一伸胳膊,连人带椅子将盛澈拉到自己面前,又一手抓过那只乘着鱼粥的碗,拿起里面的勺子搅了搅,送到她嘴边:“张嘴。”

    盛澈绷着小脸瞪圆了眼睛,嘴抿成一道线,像是故意在和他较劲。

    “咱们可以一直这么耗着。”赵倾城不急不躁的看着她。

    惜错在一旁心惊胆战,小声劝道:“娘娘不是最喜欢鱼片粥了吗?多少用一些吧。”

    终于,盛澈又一次妥协,夺过赵倾城手中的碗,一口一口往嘴里扒着粥。

    不过白粥清淡又是她喜欢的清江鱼,倒是十分的好入口。

    赵倾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将那碗粥喝完,直到最后这小东西竟还故意狠狠将空碗砸在桌上。

    “可以了吗?”

    她起身想走,可两个人的腿离得实在太近,他的手又搭在自己的扶把上,若不是有心要放开,站起来只能栽进他怀里。

    “将手松开。”盛澈冷声道。

    赵倾城不但不松,甚至又将椅子拉近了几分,盛澈的腿竟直接被他的腿给夹住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气急败坏的推了他一把,可那铜墙铁壁一般的胸膛压根推不动。

    赵倾城暗暗勾起唇角,就算她对自己生气动怒颐指气使也总好过视若无睹的好。

    “以后每日三膳,少用一膳便不准再踏出交泰殿一步。”他一步步的进攻。

    “赵倾城!”盛澈气得脱口而出,紧接着便是殿内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如惊弓之鸟一般接连跪地。

    赵倾城波澜不动,轻飘飘应了一声。

    “嗯,怎么了?”

    盛澈实在不知这人脸皮何时修炼的如此厚实,貌似还是有备而来。

    如此僵持不下总不是解决之道,在与赵倾城的斗法上她向来输多赢少,不过两败俱伤总比一败涂地要解气的多。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赵倾城下意识攥紧扶把,自觉接下来的话不会令他开怀。

    “你说。”

    “大婚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拉住椅子的手蓦然一僵,默默收回。

    “好,我答应你。”

    ……

    冯和槿一路跟在盛澈身后往马场走,还是这几日常走的那条路径。

    方才虽不知殿内发生了什么,但陛下出来时脸色阴沉的厉害,像是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

    “娘娘……”

    冯和槿还是没忍住好奇。

    刚一开口,离自己两步远的人措不及防一个转身,照着他腿上就是一脚。

    “是不是你去陛下那告状了?”盛澈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冯和槿蹲在地上捂着腿吃痛,却也不敢欺瞒:“臣实在被逼无奈,臣整日陪着娘娘待在马场,陛下若想打听娘娘的事定然只能找臣,若臣什么都不说的话过不了几日就会被别的暗卫替了,但臣真的没说什么。”

    “谅你小子也说不了什么,要是让我知道你吃里扒外,腿给你打断。”或许是吃饱喝足了,盛澈今日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的。

    冯和槿委屈的揉揉腿骨,小声嘀咕着:“关键是娘娘什么都没给臣说呀。”

    “嘟囔什么哪,还不快走!”本在自己面前的人已经撇下他大步朝前走了。

    冯和槿赶忙起身抻了两下腿,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午时过了没多久,大公公便带着两个眼熟的小太监过来送膳。

    这几日盛澈不吃不喝,冯和槿也跟着饿肚子,不过他回府之后早晚都会吃上一些,又年轻力壮的,倒也无甚所谓。

    大公公体贴,也给他带了一份食盒。

    冯和槿就这么离得远远的,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湖边两个人在那你来我往。

    “我方才吃过还没两个时辰!”

    “娘娘欸,您别为难奴才了,陛下吩咐,娘娘少用一口,奴才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就兜着呗。”

    “啊?那奴才给您磕头了行不行,求求您啦祖宗,阿进小忠,快快快,快来一起磕头。”

    “哎呀,烦死了!东西拿来。”

    冯和槿可算是瞧明白了,晨时殿内发生的事也不必再打听。待大公公人一走,他就凑了上来。

    这几日跟着盛澈学会了钓鱼,这会子功夫,就算上勾的鱼也该脱钩逃跑了,他直接起竿,又挂上些饵料。

    快要入冬,天是一日冷过一日的,就连湖边的两棵香樟也已经黄了大半。

    寒风吹过,枯叶打着旋儿落进湖里,悄无声息的。

    这湖是个死湖,过不了多久就得上冻封层,到时要是还想钓鱼,就得凿冰了。

    垂钓虽很是自得其乐,却也不至于顶着严寒前来,他当真是想不明白娘娘为何执着于日日来小静湖。

    “过几日便是立冬了,娘娘还打算继续来此垂钓吗?”此话一出,恰逢一袭冷风刮过,冯和槿因为日常巡视走动,穿的还是单袍,经不住打了个寒颤:“再冷的话估计钓不上来鱼了。”

    盛澈盯着平静无波的湖面,轻声问道:“我们来此几日了?”

    “连上今日是第四日。”

    “快了。”盛澈悠然道。

    冯和槿不解:“什么快了?”

    “鱼儿快上钩了。”

    盛澈话音刚落下,湖面的鱼漂便有了动静,利落的手抬杆起,一尾肥美的湖鱼应声出水。

    为了不再被春满哭爹喊娘的跪在自己脚边盯着用膳,日头刚一落下,盛澈便倒了鱼往回走。

    冯和槿一路跟在后面,路过御花园时,忽然察觉出身后有人尾随,却并非是暗卫轻盈的脚步声。

    他的手刚默默扶上剑柄,便被盛澈低声阻止。

    “不必管,鱼儿咬钩前总要试探几番才会下嘴。”

    冯和槿恍然明白过来,盛澈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和今日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将手垂下,不动声色的继续前行。一只老乌贼的女悍匪皇城流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