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清冷九钟(上)
众人远远地瞧见武罗仙子与姬远玄在密林中传音对话,姬远玄面色凝重,侃侃而谈;武罗仙子则时而微微摇头,时而蹙眉不语。 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可料知姬远玄必是将近日发生之事如实相告,武罗仙子多半只是将信将疑。 巫即、巫罗吹响刺耳号角,将漫山遍野的兽群虫蛇迅速召回。巫抵、巫盼则又以武罗仙子喜欢的究竟是谁展开殊死辩论,口沫横飞,终于忍不住掐住对方脖子,扭打一团。 巫礼、巫谢见状悲呼“噫乎兮!斯可痛矣!红颜祸水可以断言也!”但目光也忍不住紧盯武罗仙子,咽了一口口水。 拓拔野传音蚩尤,询问何以武罗仙子与雨师妾是死敌。 蚩尤嘿然道:“乌贼,你听了可别发酸。当年在蜃楼城里听水族游侠说过,龙女雨师妾喜欢的一个男人,喜欢上了土族圣女武罗仙子。雨师妾一怒之下曾经孤身径闯青要山,与武罗仙子打了一架,自此就结下了极深的梁子。” 拓拔野心里果然有些发酸,笑道:“这倒象是雨师妹子的作风。”心中寻思,不知雨师妾当年喜欢的男人究竟是谁?现又在何处?想要问蚩尤,又想他多半不知,只怕还要被他嘲笑吃醋,当下作罢。 过了片刻,武罗仙子与姬远玄并肩从林中走出。 武罗仙子叹息道:“你所说的,我会向长老会转达。但是其中荒唐之处实在太多,纵然我相信你,长老会也多半不会相信。” 姬远玄行礼道:“多谢仙子。姬远玄问心无愧,即使世人皆不相信,也有日月天地相信。” 武罗仙子微微一笑,道:“你不随我回去,众人更加认定你畏罪之心。你想以一己之力与全族对抗么?” 姬远玄摇头道:“姬远玄就算千夫所指,也毫不在乎。自有水落石出之日。但父王生机性命,却是一刻也不得耽误。” 武罗仙子淡淡一笑,道:“那也只好随你了。”转身朝众人微笑道:“武罗告辞了。”与那两个女童一起乘风而起,翩翩向山下飘去。 月光斜照,山谷如笼轻纱淡烟,朦胧之中,她仿佛梦中仙子,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 忽听巨树上传来巫咸、巫彭哇哇乱叫的声音,众人这才霍然惊醒。拓拔野与蚩尤心中猛地一震:难道八郡主出了什么事么?对望一眼,齐齐腾空跃上树洞,众人也纷纷跟随。 冰心洞中灯光明亮,众人奔到那水晶墙前,朝里眺望。只见正中木台上,烈烟石安详仰躺,面色红润,似已无大碍。 旁边一个火炉熊熊燃烧,上悬的丹罐不断地散发出五颜六色的气体,缭绕腾空。巫咸、巫彭在室内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跳踉大骂。 眼见其他八巫赶到,立时转身怒吼道:“他奶奶的,谁取了老子的‘清冷九钟霜’和‘清冷渊苦泪鱼胆’?” 巫抵、巫盼见他们暴怒,连忙叫道:“不是我!”巫即、巫罗也口吃道:“是,不,我们,不是!” 巫姑、巫真红着脸,忸怩半晌道:“大哥、二哥,前些日子,我们的‘十合美容霜’还差一味‘秋霜’,我们就把‘清冷九钟霜’拿去了。对不住,你们别生气好不好?” 巫咸、巫彭见是九妹、十妹,又听她们撒娇求饶,登时没了脾气,颓然叹道:“下回记得先和我们说上一声。” 巫礼、巫谢见他们语气松动,连忙叹道:“嗟夫,吾心愧矣。吾‘苦菊茶’独缺清苦药引,故不得已取兄之‘清冷渊苦泪鱼胆’,望兄海涵。” 巫咸、巫彭登时暴跳道:“他奶奶的!原来是你们这两个老醋精!你道老子的药是给你们这两个酸菜干泡茶的么?姥姥的!” 双手一弹,“轰”的一声,巫礼巫谢的高帽登时被一团烈火烧着,两人“嗟夫!”声中抱头鼠窜,径直逃出树洞去。 众人莞尔,巫抵、巫盼更是幸灾乐祸,窃笑不已。 巫咸、巫彭气哼哼地盘腿坐在地上,瞪着拓拔野与蚩尤,过了半晌,悻悻道:“他奶奶的,臭小子,不是老子救不了这小丫头。只是最重要的两味药都被我弟弟和妹妹糟蹋了。姥姥的!” 拓拔野、蚩尤心下大惊,骇然道:“那眼下八郡主的情形究竟如何?” 巫咸、巫彭道:“他奶奶的,这小丫头究竟招惹谁了?体内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元神……” 蚩尤大惊,厉声道:“什么!南阳仙子的元神果真又附着她身上了么?” 巫咸、巫彭道:“什么南洋北洋,老子不知道。不过那狗屁元神古怪得紧,虽然在她体内,却好象被封印沉睡。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巫咸道:“奶奶的,老子生平头一回见到这么古怪的事情。这狗屁元神定是从封印她的神器逃入小丫头的体内。但是她为什么能从神器中逃出?又为什么能直接进入这丫头的体内?简直他奶奶的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蚩尤心中大震:“是了,必是在我离开帝女桑的一瞬间,南阳仙子附着入八郡主身体。南阳仙子说过,八郡主能在扶桑树外瞧见她的元神形貌,是因为彼此同出一脉,又都是圣女门下,元神相互挈合。因此她能借着八郡主的躯体作为新的封印神器,逃离帝女桑!” 拓拔野道:“前辈,那这元神何时会醒转?醒来之后,八郡主又会怎样?” 巫咸、巫彭道:“他奶奶的,倘若她醒来,那这丫头的麻烦就大了!”见拓拔野与蚩尤脸色骤变,又道:“嘿嘿,倘若只有这个狗屁元神那也罢了,偏生这小丫头的身体竟然还有极为猛烈的三昧紫火和情火。他奶奶的,这两种狗屁火现下已经融入她经络骨血之内,想要清除是狗屁可能也没有了。” 众人大骇,蚩尤惊怒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拓拔野微笑道:“倘若是其他庸医自然没法子,不过到了大荒第一神医灵山十巫手中,就算是死了三五年的,也能医活过来。” 巫咸、巫彭转怒为喜,满脸得意,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不愧是神农弟子,到底知道些道理。” 咳嗽几声,又道:“所幸这小丫头乃是天生火灵,可以吸纳驾御火属灵力。只要先用我天下第一神医独门配置的‘天下舞霜丹’镇住体内热毒,避免周身经络被情火和三昧紫火烧坏,然后通过运气调息,借助‘天下舞霜丹’的药力逐步将情火与三昧紫火化为自己的真气。他奶奶的,不但无害,反而有利。” 众人大喜,拓拔野与蚩尤舒了口气道:“那么……南阳仙子的元神呢?” 巫咸、巫彭瞪眼道:“他奶奶的,你当老子的‘天下舞霜’是普通药丸么?自然可以将那狗屁元神镇住,让她三年五载无法醒转。嘿嘿,等她醒来之时,早就被丫头的元神吸纳得一干二净了!”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突然顿住笑声,满脸沮丧,恨恨道:“他奶奶的,可惜老子的‘天下舞霜丹’还差了两味药料,都他奶奶的被……” 见巫姑、巫真泪汪汪地瞧着他们,登时又叹道:“罢了罢了。你们想要救这小丫头,就得尽快找到‘清冷九钟霜’和‘清冷渊苦泪鱼胆’,与这炉中的丹药研磨一处喂服。” 蚩尤沉声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巫咸、巫彭还未回答,却听姬远玄朗声道:“丰山。清冷渊。九钟亭。” 红日冉冉,朝霞流舞。 碧空澄静,白云飞扬。七只火红色的巨鸟嗷嗷怪叫,从白云中倏然穿过,闪电般朝着西边翱翔而去。 巨鸟上分别坐了十几个少年少女,为首的乃是三个少年。 一个俊逸洒落,腰间斜插珊瑚笛,一个英挺桀骜,怀抱一个红衣少女,一个丰神玉朗,眉宇神色凝重。最末一个少年身边还放了一个巨大的紫鳞木箱。正是拓拔野、蚩尤与姬远玄。 蚩尤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王什么亥的,在灵山脚下不知还要等上多久?” 拓拔野笑道:“不急不急,等我们取了七彩土,再回去与他们打声招呼好了。”众人哈哈大笑。 原来灵山上有一处天然密道,地下蜿蜒近百余里,直抵大隗山脚,相传为伏羲胃肠所化,只有极少数人方才知道。 拓拔野听流沙仙子临别前提起,因此便询问灵山十巫。灵山十巫见他竟连这“肠道”也知道,都大为惊骇,更觉惊佩。 于是众人在灵山十巫带引下,连夜从那肠道绕行到大隗山下,轻而易举地逃出王亥大军的重重包围。 在大隗山下,六侯爷、真珠等人与拓拔野分别,骑乘三只太阳乌赶往东海。拓拔野、蚩尤与姬远玄一行则赶往丰山,去取那清冷渊中的苦泪鱼胆和九钟亭里的九钟寒霜。 相别之时,真珠欲言又止,只是红着眼圈望了拓拔野半晌,笑容羞怯动人,眼神却是哀伤凄绝。 当她随着六侯爷乘鸟东去,于半空中悄然回首,一颗泪珠终于禁忍不住夺眶而出,在风中破碎飞舞。 那一刻,凝望着她迅速回转的背影,想到从今往后,与她再无任何瓜葛,拓拔野的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疼痛。想起昨夜她的表白、她的泪水和她那颤抖的吻,心中更为酸苦苦涩。 “拓拔城主,我喜欢你,我好生喜欢你……”那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回旋,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底。他的心里,又开始变得迷糊起来,对这温婉羞怯的人鱼,他是不是也有着某种难以割舍的情意呢? 晨风扑面,他们背向而飞,终于越行越远。但是这样的结局,对彼此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罢。 拓拔野正怅然回忆,忽听姬远玄朗声笑道:“拓拔兄,蚩尤兄弟,你们真是姬远玄的贵人!不瞒两位,姬远玄也正打算先去一趟丰山九钟亭呢。” 拓拔野与蚩尤大奇,笑道:“竟有这等巧的事?”姬远玄叹道:“可不是么!可见你们二位定是老天派来助我土族渡此难关的。” 拓拔野与蚩尤哈哈大笑。 拓拔野心中的怅惘逐渐消散开来,微笑道:“不知姬兄去丰山九钟亭作什么?”姬远玄微微一笑,传音道:“向清冷渊耕父神借一口钟。” 拓拔野二人大奇,道:“借清冷九钟里的一口钟么?” 姬远玄点头微笑。 蚩尤扬眉道:“难道那钟能救黄帝的命么?” 姬远玄轻抚那紫鳞木箱,摇头笑道:“那倒不是,但是却关系到土族安危存亡。日后两位便明白了。”突然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我倒希望这清冷钟永没有用着的时候。” 拓拔野二人心中好奇,但见他不肯说,知道必有他的道理,当下按捺不问。拓拔野道:“是了,适才姬兄说的耕父神又是谁?” 姬远玄肃然道:“清冷渊耕父神乃是本族仅次于帝女神仙的真人级第一号人物,武功仙法都极是厉害。所创的歌舞阵天下闻名,实是本族罕见的奇才。当年也是长老会长老,只因太过好酒好乐好色,被称作‘三好长老’,而最终被取消长老资格。” 拓拔野笑道:“原来如此。”忽然摇头道:“可惜可惜。”蚩尤、姬远玄齐齐道:“可惜什么?” 拓拔野道:“可惜我让六侯爷与柳浪先回东海了。否则,以我的好乐,加上蚩尤的好酒,再加上那两人的好色,与这耕父神岂不是有得一比么?”三人大笑。 谈笑间,太阳乌嗷嗷鸣叫,朝下俯冲。 白云离散,风声呼啸。一片雄奇高峭的山脉扑入眼帘。耳边突然听见淡淡的钟声,清雅辽远,悠然回旋。 众人心中俱是一震:到了! 山高万仞,云横雾锁。被朝阳镀照,仿佛滚滚波涛中的金山玉岛。太阳乌鸣啼声中绕着群峰盘旋飞舞。 群峰环立,中有深谷。其中最高峭的一座山峰南侧如利斧所劈,巍然峭立,一条白练似的瀑布从峰顶飞泻而下。 姬远玄道:“这座山峰便是丰山主峰清冷峰。那峰顶上的亭子便是九钟亭。”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朝前望去,只见那清冷峰上碧树茂密,仿佛绿色云海,随风起伏。绿林之中,可以看见一个银白色的九角亭傲然矗立。那钟声便是从亭中传出。 太阳乌欢声鸣叫,展翼朝着清冷峰滑翔而去。瞬息之间,清冷峰已扑面而来,钟声浩荡,极为动听。 越过清冷峰对面的山颠,飞至山谷上方之时,众人陡然觉得一股彻骨森寒从下轰然而上,遍体生冷,那几个黄衣少女情不自禁地打起寒战,牙齿咯咯作响。 拓拔野向下望去,群峰环立,瀑布飞泄,中间幽暗森冷。千仞之下波光摇曳,白气腾腾,似是一个水潭。 姬远玄道:“你们所要的苦泪鱼便是在这清冷渊底。”话音未落,太阳乌已经越过清冷峰崖石,将深谷抛在身后。 绿林碧树翻腾如浪,在下方瞬息涌过。转眼间众人已乘鸟飞到九钟亭上,环绕盘旋。 九钟亭虽名为亭,却是个不小的宫殿。银白色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芒,九个檐角高高弯曲翘起,檐下无数白玉风铃叮当作响,伴着那空远的钟声,煞是清脆动听。 九根雪白的冰璃柱雄伟伫立,浅蓝色的水晶帘叶在冰璃柱之间交叠垂落,随着晨风与钟声韵律地摆动。 亭中不断地传出悠扬的乐曲声,以及谈笑声。 拓拔野心中诧异:“难道那耕父神大清早便在九钟亭里玩赏歌舞么?” 姬远玄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这清冷九钟清晨必结寒霜,霜起之时,钟声最为好听。所以耕父神必定是每日凌晨在亭中听钟赏舞。” 却听亭中传来一个雄伟浩荡的笑声:“贵客临门,何不进来一同欣赏美人、钟声?”那水晶帘叶纷纷卷起,声音丁冬如山泉。 众人眼中一亮,只见亭内宽阔,淡蓝色的海底水晶石铺满地面,九个银白色的大钟悬挂在九个角落。 数十美女身披轻纱,胴体曼妙,一览无余,在亭中随着悠扬的乐曲与钟声节奏翩翩起舞。四周九张玉案,各坐三五人。北面中央的玉案后,坐着一个雄伟高岸的金发男子,虽然两鬓微斑,但顾盼神飞,气势昂然。想必就是那“三好长老”耕父神。 席间美酒醇香,缭绕鼻息。蚩尤闻到浓郁的酒香,心中大喜,哈哈大笑道:“美人音乐倒也罢了,但这等美酒却不能不尝。”第一个跳下太阳乌,抱着烈烟石大步而入。 拓拔野笑道:“美酒美人倒也罢了,但这般美妙的钟声却是不能不听。”与姬远玄等人紧随而入。 亭中满座人物都纷纷望来,见这三个少年气宇轩昂,各有风流,都暗自奇怪,不知五族哪个世家的俊彦到此。 姬远玄虽然近年来闻名族内,但耕父神隐居丰山已近十年,府上清客又都是些附庸风雅之辈,甚至是酒色之徒,对于姬远玄倒是无一人认得。他进入九钟亭之前,又将钧天剑等神器收藏妥当,是以没有一人认出。对于拓拔野与蚩尤更加无人知晓了。 耕父神笑道:“妙极妙极,两位好酒好乐,便可算是我的知己!”击掌三声,早有人上前摆好玉案,斟满美酒,引领拓拔野等人次第入席。 蚩尤喉咙干渴,闻着那清冽醇厚的酒香早已按捺不住,指尖一弹,将那酒坛封盖打开,张口吸饮,碧绿色的酒浆立时破空倒流,涌入口中。 蚩尤“啊”了一声,只觉一股清甜香咧的甘流瞬息之间滑过咽喉,在腹中奔流缭绕,“轰”地熊熊燃烧,浓烈甘香直冲脑顶,仿佛周身毛孔瞬间同时打开,说不出的酣畅痛快。 蚩尤大喜,源源不断地张口吸饮,刹那之间便将一整坛美酒喝得精光。唇齿留香,舌间满是清冽甘甜之味,笑道:“妙极!妙极!再来一坛!”转眼又将一坛酒吸得一干二净。 众人见他方甫坐下,便急不可待地将整整两坛酒刹那吸光,面色不变,意犹未已,都不由大惊。如此酒量,果真少见得很。 耕父神大喜,笑道:“好朋友来了!快端上美酒!” 几个大汉扛着六七坛美酒摆放在蚩尤身边,蚩尤也不客气,哈哈大笑,转眼又喝了两坛,连呼痛快。 西侧一个眉清目秀的黄衣男子斜着眼道:“朋友,你这般牛饮了四坛酒,分辨得出这四坛酒究竟是什么酒么?” 蚩尤从小便嗜饮烈酒,但因其时粮食并不丰裕,酿酒实是奢侈之极。蜃楼城虽远比大荒许多城邦富庶,但主要以海鱼为食,藏酒实在不多。 所幸段狂人时常从大荒带回许多陈年佳酿,瞒着乔羽,半夜偷偷地叫上蚩尤,到海滩边豪饮。 段狂人带回的酒五花八门,蚩尤喝得多了自然也就分辨出各种年份以及酿酒水质,对于辨别美酒,倒也有一定经验。只是流亡东海之后,一则起初无酒可酿,二则一心复仇,对于美酒品鉴没有什么长进。 眼下听这黄衣男子出言刁难,心中登时激起好胜之心,舌头回卷,仔细回忆辨别,嘿然笑道:“第一坛酒清冽甘香,水质清甜,必定是十五年以上的水妖白沙城‘松竹梨花醪’,第二坛酒醇厚香浓,多半是二十年以上的‘五粮春’,第三坛清香平淡,但是回味极佳,是小咸城的‘春水回’。第四坛……第四坛……” 皱眉不语,一时辨别不出,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第四坛酒清寒幽香,有点象是北海的‘玄冰冻露浆’,但有多了点清甜……” 耕父神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小子你年纪轻轻,不仅酒量奇佳,还有如此品鉴!难得之极。这第四坛酒乃是我用清冷渊的初春雪水,按照北海‘玄冰冻露浆’的方法酿制,大荒之下,只此一家。你第一次喝自然说不出啦!” 众人哈哈大笑,那黄衣男子目中也不禁露出敬服之色,举杯微微笑道:“在下高粱山杜九,幸会了!”一饮而尽。 蚩尤微微一愣,当年曾听段狂人说过,大荒中有几个极能喝酒、品酒的人物,其中一个便是土族高粱山杜九。 此君万事不管,只管喝酒,终日背一大葫芦,倒骑狸雉兽游历天下,四取原料酿美酒,就地掩埋。他日重游之时,再掘出痛饮。当年听了颇觉有趣,不想今日竟在这清凉山上偶遇。当下微笑回敬。 耕父神笑道:“小子,这席间美酒每一坛都有不同滋味。因此喝一坛酒,就得依据这酒的味道,听不同的音乐,赏不同的美女。这样方能得其真髓。” 拓拔野笑道:“蚩尤,你牛饮得太快啦。适才第一坛酒,应当听长笛,第二坛酒,应当听编钟,第三坛酒,应当听桐木筝,第四坛酒,应当听玉笙。” 耕父神大喜道:“说得对极!这位好朋友果然是乐中高人!”转头四顾,诧异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竟有这等知己登门!” 众人齐声大笑。 拓拔野、蚩尤也放声大笑,都觉这耕父神果然是豪爽可亲的性情中人,值得结交。 耕父神大声道:“斟美酒,奏佳乐,上美人!” 丝竹齐奏,觥筹交错,粉黛穿梭。树下野狐的搜神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