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这边赵青苹是睡着了，那头赵屠户跟柳娘子两口子却是一夜未眠。

    柳娘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索性便披着衣服坐起来了。

    她沉沉地叹口气，对赵屠户道：“你说苹苹的亲事怎么就这么多波折呢？好不容易碰着个差不离的，又是个心思多的……”

    赵屠户也跟着坐起来，给她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劝慰道：“倒不一定是有那么多不好的心思，说不定就是爱面子，放不下那点子男人的脸面跟自尊。”

    “那就更不行了！”柳娘子又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他放不下脸面，受不了被人讲究说倒插门的事儿，就算他跟苹苹勉强成了亲，日后也会有很多波折的。”

    这两个人过日子，要的是心甘情愿。

    任何一个人内心意难平，都会平地起风波。

    这成亲在哪儿办，就是考虑这赘婿的第一道门槛。

    这一关都过不了，还当什么倒插门？！

    赵屠户又说道：“你先别急，也别气。苹苹不是说三天之后他就带着媒人上门了吗，到时候我们听听他怎么说？”

    叶问渠这个小伙子他也是见过的，总觉得还算是个目光清正的人，应该不至于太过不堪。

    再说了，之前媳妇儿也觉得他不错，所以才动了给自家闺女说合的心思。

    总不至于他们两口子都看走眼了吧？

    若真如此，他当敬他是个人物！

    第二天一早，赵青苹一起床，就期期艾艾地跑到柳娘子跟前，认错道：“娘，我错了，我不该为了旁人跟你吵架。”

    “你跟我吵什么了？”柳娘子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

    赵青苹张张嘴，半晌，才闷声道：“我知道爹娘疼我爱我，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就是仗着您对我的好，才敢先斩后奏，不经您的同意，就跟叶问渠私下说定了……”

    她当时还笃定这是件小事儿，她爹娘没有道理不同意！

    她凭什么笃定的？

    还不是仗着赵屠户跟柳娘子对她的宠溺！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柳娘子心里一软，问道，“你还是铁了心要跟他去县城办婚事？”

    要真是如此的话，柳娘子眼神一暗，她总不能看着自家闺女往坑里跳！

    赵青苹跟拨浪鼓似的摇摇头，说道：“不了不了，本就是我什么都不懂，才闹出这些事儿来。”

    “我、我——”她张张嘴，叹气道，“这事儿，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吧！等叶问渠请的媒婆到了，你们跟她商量吧。”

    她早上又反省了一番，觉得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谁要面子谁要里子，而是到底要不要遵循风俗礼仪的问题！

    若是大唐这里的风俗礼仪，就是没有在出嫁的娘家办婚事的先例，那她自然也不能开这个先河！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做不了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勇士。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马上就到了叶问渠要带着媒人上门的日子了。

    赵青苹忐忑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双手因为无处安放而不停地交互搓着。门外赵欣欣探进头来，小声道：“小姑，人来了！”

    ……

    叶问渠到底是没有运气再捉到一对活的大雁，所以他这回来，是带了一对木雕的大雁。

    其实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大部分都是用木雕的大雁，所以他此举也算是循规蹈矩，大差不差。

    只不过对于他自己来说，尤其是在刚卖了两对大雁的前提下，内心就觉得有点对不住赵青苹了。

    这回来，他请的是上回给清许说亲的那个媒婆，姓王，干这一行已经有二十年了。

    王媒婆临来之前，还跟叶问渠说道：“叶家小子，没想到你挺出息的，不声不响地就要娶亲了。”

    叶问渠紧绷着脸，内心纠结了一路，还是在快进赵家夼的时候说了实话：“大娘，我不是娶亲，是入赘。”

    “哦，入赘啊。”

    王媒婆笑呵呵道，“入——什么？！入赘？！”

    她猛地一抬头，尖叫道：“你说啥，你是入赘的？”

    天哪，她没听错吧，叶清许他哥要入赘给人当上门女婿了？！

    叶问渠勒了勒缰绳，刹住马车，沉声道：“对，这门亲事我是入赘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对方是女户。”

    这事儿必须得提前说清楚了，不然一会儿王媒婆不知道真相，说亲的时候再把赵家伯父伯母给惹恼了，事情可就糟糕了！

    王媒婆顿时麻手麻脚起来，整个人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埋怨道：“这、这你咋不早说呢？我、我这一点准备没有啊！”

    再说了，她干了这么多年，不知撮合了多少对有情人，可是头一回碰见这入赘的男人主动去上门提亲的！

    她扭头看看旁边竹筐里的一对系着红绳的木雕大雁，又说道：“不对啊，既然你是入赘的，这纳采的大雁也不应该是你出啊？叶小子，你莫不是在跟大娘我开玩笑吧？”

    “我可跟你说，咱此去是结亲，不是结仇。”王媒婆认真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可莫要胡搞乱搞的。”

    叶问渠点头道：“我知道，大娘，你放心便是，我真是入赘的。不过——”

    他顿了一下，迟疑道：“商量婚事的时候，能不能提一提在叶家办酒？我、我得为清许考虑一下。”

    王媒婆一听，顿时就要跳车，咋呼道：“不干了不干了，你这单不管给多少谢媒钱，我都不干了！”

    再没有这么强人所难的了！

    一个入赘的上门女婿，还想在自己家成亲办酒？

    这说出去，这不就是故意打人家女方的脸吗？

    她敢保证，一会儿她要是敢开这个口，人家一准把他们给扔出去！

    想到这里，她怀疑地看了叶问渠一眼，质疑道：“叶小子，你不会是没有那个倒插门的心思，又被胁迫了，所以才出此下策故意弄吹了这门亲事吧？”

    叶问渠顿时苦笑道：“大娘，你误会了，我真是自愿上门的。”

    过日子过得是里子，又不是面子。

    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省了聘礼不说，还不用准备买房子的钱了。

    只是他虽然自己想得开，可总也得为清许考虑几分。他本就体弱，又心思重，若是再有人在他耳边传些风言风语，怕是他难以承受。

    王媒婆愣了一下，半晌才感叹道：“你这人，是一点不为自己考虑啊！”

    她叹口气，又问道：“这在哪儿办酒的事儿，你跟人家姑娘那边通过气了？”

    叶问渠点点头，说道：“我们商量过了，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只不过她爹娘那里，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人家爹娘只要不是个傻的，肯定就不会同意的。”王媒婆说道，“这事儿啊，我只能打着擦边鼓问一问，要摊开说的话，我不干。”

    叶问渠“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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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赵青苹知道人来了，顿时就拔腿往外跑。

    跑到一半儿，她又想起柳娘子的嘱咐，今儿她是不方便露面的。

    于是她一把抓住赵欣欣，从兜里掏出两块竹节糖递给她，小声嘱咐道：“欣欣，帮小姑办点事儿。要是成了，我送你一套跟我一样的帽子围巾。”

    赵欣欣眼睛一亮，顿时跟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说道：“小姑你说吧，凭我的机灵，肯定能帮你办成了。”

    赵青苹敷衍地扯扯嘴角，说道：“你悄悄跟来的那个叔叔说一声，就说事情不成，让他别打这个主意了。”

    赵欣欣“嗯嗯”地点点头，说道：“好咧，小姑，我记住了。”

    说完她就要撒腿跑开。

    赵青苹忙又伸手抓住她，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别急，你先给我重复一遍，没错的话再走。”

    赵欣欣无奈地叹口气，说道：“小姑，我不是磊子那样的小孩儿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能记不住？”

    不就是事不成，别打主意了吗？

    她记得很牢靠的。

    赵青苹长长地吐了口气，松手让赵欣欣跑了出去。

    她自己则是搓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乱如麻，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了！

    那头叶问渠也是心思忐忑地进了赵家的门，一看上座的赵屠户跟柳娘子面色不善，他心里就“咯噔”一声，觉得事情怕是悬了。

    赵屠户盯着叶问渠看了半晌，直到盯得他快要坐不住了，他才对着王媒婆开口道：“按理说，我们家是女户，这提亲的事儿该我们家主动上门的。”

    王媒婆心一慌，顿时强撑着笑容哈哈道：“哎哟亲家老爷，你不知道，现在大唐不讲究这些了。只要两家愿意，谁主动都成的。”

    赵屠户眯了眯眼，沉声道：“那不成，我们家是讲规矩的人家。这规矩是怎么定的，我们就怎么办。只要是合规矩的事情，我没有不同意的。”

    当然，不合规矩的，也不用提。

    叶问渠心一沉，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深吸口气，上前解释道：“赵伯父、赵伯母，我、小子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无礼，只是我父母双亡，家中就一个弟弟。他身子骨弱，又向来心思重。我是怕他多想，才想着、想着——”

    左右扭头都没看见赵青苹的身影，叶问渠便直接道：“是我太贪心失了礼数，才贸然跟赵姑娘提了在叶家办酒的事儿。赵姑娘心善，一时不忍便同意了。您、您别怪她！”

    赵屠户还没说话，柳娘子便抢先开口道：“苹苹是我闺女，她犯了什么错我都能容忍，自然也不会怪她。倒是你——”

    她上下打量了叶问渠一番，嘲讽道：“以前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心思还挺多的。”

    “我闺女是个心思浅的，你这样的，跟她不合适。”

    “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吧！”

    “啊？！”

    赵欣欣躲在门口，捂着嘴惊呼一声，然后便赶紧提着步子跑开了。

    她如今已经大了，也知晓一些事情了。

    就像今天，她就知道这是来跟小姑说亲的。而她阿奶则是拒绝了！

    小跑着到了赵青苹的房里，赵欣欣一头扎进去，连声道：“小姑小姑，不好了，出事儿了！”

    赵青苹顿时一惊，问道：“出什么事儿了？爹跟娘生气把他打出去了？”

    “哎哟不是！”赵欣欣一手叉腰，一手连连摆道，“阿奶倒是没把人打出去，可她说、她说她不同意啊！”

    “不同意什么？”

    赵青苹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说话大喘气的小侄女。爹娘不同意在叶家办酒，这个她是知道的呀。

    她让赵欣欣传的话，也就是这个呀。

    “不同意这门亲事！”

    赵欣欣终于喘匀了气，一口气说完道，“阿奶说你们俩不合适，不同意这门亲事。”

    “啊？”

    赵青苹愣了一下，跌坐在床榻上，喃喃道：“不、不同意啊？这、这……”

    这可怎么办呢？

    一边是宠她爱她的爹娘，一边是想要成亲的男朋友。

    这不管选谁，好像都不太对。

    于是她又问赵欣欣：“你阿奶到底是怎么说的呀，为什么不同意啊？”

    其实她长这么大，上辈子也活了三十六年，不止遇到过一回爱情。可是每一次，都被拆散了！

    她带回家的每一个男朋友，都经不过爸妈跟几个姨姨姑姑的考验。每回不是这个说不好，就是那个说不好，从来就没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

    最惨烈的就是韩老七，她带他回家之后，招来了大家的一致差评。

    这是头一回，让所有人意见统一起来的一个男朋友。

    可惜，都是反对票！

    这回一听赵欣欣说柳娘子不同意，赵青苹就感觉噩梦又来了，被别人左右的情景又要重现了！

    赵欣欣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什么心思多，心思浅？反正就是不合适，她不同意。”

    赵青苹沉默几秒，抬脚往外走了几步，又挪回来了。

    不行，她不能出去。

    就算出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毕竟她又不能哭着喊着地说要嫁给叶问渠，真那样的话，他们老赵家的脸面就全没了！码字工梨子的带着拼夕夕在古代开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