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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言没上过几年学,他高中就出来打工,什么都做过,洗碗、理发、送快递,偶尔会去片场当群演,他人勤快,又会来事,渐渐的活多起来,有次参加了一个不抱希望的试镜,没想到竟然选上了,那是一部低成本文艺片,他在里面当一个疯癫的配角,演完了一看,倒也像那么回事。谁也没想到之后的路会这么顺利,他把这归功于前十八年受的苦难终于让老天开了眼。他从小到大只有一个爱好,就是攒钱,无论是穷的岁月还是现在,他想攒够钱,35岁就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

    他认识周屿在一个酒会上,经纪人带他过去打招呼,对方只是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本以为没戏,没想到散场时经纪人领着他上了周屿的车。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周屿很难相处,但是能给他带来钱和资源,这笔买卖不亏。他知道周屿已婚,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和他结婚。

    第一次看见林深的时候,他在台上弹琴。他也算小有名气了,做过几次微调,脸更加精致,行为举止也受过训练,走上街他不再是那个打工的普通人,而是大明星。他不喜欢弹琴,钢琴是经纪人逼着学的,他也只会那几首曲子,观众总是表现的如此如醉,他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装的,只想快点结束拿钱走人。

    他通过余光发现林深,他就立在远处,和人群格格不入,他身上那种内敛、淡漠的气质,让纪言很难想象他和周屿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林深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比他教的学生大不了多少,在吃一块蛋糕,狼吞虎咽的样子和电视上截然不同。

    “饿死我了,我经纪人不准我吃午饭......有什么你就说吧,我听着呢。”纪言自来熟,边吃的边和他搭话,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像饿了很久似的,什么都往嘴里塞。

    “没事,等你吃完吧。”

    闻言纪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试探地问:“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和周屿了吧。”

    林深面无波澜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找你不是追究这事的,老实说吧,我和周屿正在离婚。”

    纪言舔舔嘴,小声地“哦”了一声,心里还是很忐忑:“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啊?你怎么有我号码的?”

    “你的号码又不难查,这不重要...我和他离婚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我需要你提供他的出轨证明,短信,录音,或者照片,你应该有的吧?”

    纪言张大嘴,露出一丝尴尬,看起来有些傻气,但是他的脑子非常冷静,迅速思考起林深话里的可信度,他虽然年纪小,但不傻,看向林深的目光多了一丝怀疑,他想起周屿,那是他不能得罪的…

    “当然,你做这些不是白做的,我会付给你一笔钱。”

    林深说出了一笔让人很难不心动的款项,纪言面露犹豫,“我...”

    “这不会影响你的事业,一切都是保密的,你不用担心周屿找你麻烦。”

    “真的?”纪言确实心动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什么都不爱,就是爱钱,他熟练地点上一支烟,撑着下巴思索起来。

    林深微微一笑,点点头。

    他笑起来很好看,浅珀色的眼睛里像盛上一汪温柔的湖水,纪言也不由得朝他笑了笑,露出两个虎牙,他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天真而困惑的神情:“你有学历,有体面的工作和同事,父母健在,他们肯定很爱你吧,周屿又有钱,虽然他挺傻逼的,但是不重要,你不爱他不就行了嘛,生活这么好干嘛要为婚姻而烦恼。”

    林深默言不语,笑了一下。

    “我倒是挺羡慕你的。”

    纪言深吸一口烟,眯起眼睛,“当你有一大家子亲戚要养就不会羡慕了,每个月都张大嘴等着你给钱给钱给钱,像填不满的洞。”

    “周屿他…应该挺喜欢你的吧。”看着这样一张年轻鲜活的脸,林深不由自主道,他猛然意识到语气里的酸意,有些尴尬地理了理袖口。

    “哈?”纪言失笑,“我不知道周屿是怎么给你说的,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可不喜欢我,他挺看不起我的。”说完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算了,我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林深微怔,直到手机响起,是周屿打来的,他挂断电话,起身道:“电话你记着吧,随时可以打给我。”

    外面刚下过一场急雨,林深踩了好几脚水坑,他有些狼狈地爬上车,静坐了会,才打开手机。

    周屿五分钟前的一通电话被他挂断了,没有再打过来。

    天气非常热,开了空调也非常憋闷,他口干舌燥,找出一瓶矿泉水,猛灌两口,才算缓解了那股烦闷。

    手机突然显示一条短信:我同意给你要的。

    来自纪言。

    他趴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方向盘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无声地哭起来。

    周屿心不在焉地转着钢笔,他刚刚收到消息,林深从自己的账户转了一笔款出去。他的银行账户密码对林深一直是公开的,但是从结婚那天起林深就没用过他的钱,家里有什么需要的林深都会默默买齐,周屿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就随他去了。

    这是林深第一次转钱出去,他咂咂嘴,这他妈也太多了吧。

    林深要这么多拿去干嘛?买套房子都绰绰有余了,可是他又不缺房子住,投资?林深根本不懂,总不能是离婚拿着钱跑路吧?周屿充满了疑惑,纠结了半天才拨了个电话过去,毫不意外地被挂断了。

    他越是想不出原因,越是好奇,别是被人骗了吧?他胡思乱想,被自己吓了一跳,林深看起来挺聪明,其实警惕性不高,很容易被人忽悠的,他坐不住了,干脆回家看看,问个清楚。

    周屿轻手轻脚地按开密码锁,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桌上有一盘切好的水果,还很新鲜,说明人没走多久。他知道林深在这个城市是没什么朋友的,平时也不爱出去。周屿坐下来,拈上一块水果放进嘴里,他不在的日子家里没什么变化,林深收拾得整洁干净,这是他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房子,周屿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他甚至思考过老了就和林深搬回老宅,把那里修葺一下,再种点树,安度晚年。林深听到他的这些想法后总是微笑着赞同,亲亲他的下巴,林深总是什么都顺从他,而现在他们竟然闹起了离婚,林深准备离开自己了,周屿始终感到不真实。

    他自由散漫惯了,从未被约束,从溺爱的母亲,到温柔的姐姐,再到顺从的林深,他的生命肆意生长,像傲慢的荆棘,却被每个人不约而同地忽略掉上面尖锐的刺。周屿放任自己活了二十五年,他第一次后悔起自己的放任。

    他百无聊赖地回忆过去,眼神一转瞄到客厅角落,眉头皱起来。他们家的盆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焉了,有些已经枯萎,他走上前查看,绿萝层层叠叠的叶片里爬满了白色的细小虫类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普通灰尘,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和林深才没有发现。他们家的盆栽全部生了虫害,特别是玉兰树,根部的土壤里全是白色的虫,估计已经产下卵准备孵化了。

    周屿最怕这些,嫌恶地皱起眉,打开手机准备叫助理送点驱虫药过来。这时门锁一响,林深回来了。

    林深回家的第一眼就看见周屿面对着家里的植物不知在做什么,还打翻了一盆绿萝,有些惊讶,接着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周屿放下电话,有些不好意思,“都长虫了,我来看看。”

    闻言林深低头一看,倾倒的花盆里爬出一堆白色虫子,他走过去用脚碾死,沉默地拿来扫帚处理干净。周屿的心已不在毁坏的植物上,几乎是贪婪地望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他太想林深了,想得有些委屈。

    “你...你去哪了?”

    林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茶几下拿出一个盒子,“这个还给你。”

    周屿上前打开,里面是一枚素戒,他手上有一只一样的,结婚的时候林深负责选,他负责买。很普通的样式,但他几乎没取过。

    他盯着那枚戒指出神,林深平淡的声音响起: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其实我也出轨了,一直瞒着你。”

    这几句话如晴天霹雳,周屿呆若木鸡,他的脑子阵阵发晕,扶着沙发坐下,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手里的盒子几乎要被他捏烂,他目光阴鸷,死死盯着林深的脸,想要寻出一丝端倪,沉声问:“是谁?”

    “是谁重要吗?”

    “我操...林深,我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使劲按着太阳穴,虚弱地躺在沙发上,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正在燃烧却无力自救的人,“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或许可以杀了林深,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杀了他,把他的四肢切割下来,再做成标本,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了。可是那样,他也并没有感到快乐。发泄似的,他将手里破烂的盒子摔出去,再脱下手指上的戒指也扔了,翻身压住林深。

    林深的目光冰冷湿润。

    “我们结婚的时候,都许诺过忠诚,现在我们都背叛了这两个字。”

    “我不在乎。”周屿异常平静,“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