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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塔中

    你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天花板离你挺远,并且两侧都没有沉沉地压下来,所以这里不是阁楼。你艰难地左右看了看,壁炉在你的左侧的两米外劈啪作响,里头木料充足,炉火欢快地在上面跳着激烈的踢踏舞。右边是一张桌子,角度缘故你只能看见它的一角,但深黑色的木质与其中散落的银色线条以及若隐若现的香味已经足够让你知道木桌的材质了——银线乌木,硬度略低于铁木,带有淡淡的香气,这种味道据说能帮助施法者集中精神,老天,你希望它的主人只是为了显摆财力才买的这张桌子。你动了动手指,摸到的不是坚硬的地板而是柔软厚实的地毯,你试着抬起一条胳膊好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与武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别乱动。”

    你差点跳起来。

    但你没能做到这么高难度的动作,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你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在做的事情。

    你按照公会指派的任务潜入了一个富商的私宅去刺杀他,你被告知他的情妇会打开一扇隐蔽的窗户放你进去,但没人告诉你之后那扇窗户会被锁死,而富商也根本不在他的卧室里。发现情况不对后你试图抽身,但撤退的后路被堵住了,你只好寻找别的出路,结果没走出两步你就撞上了一个鬼知道为什么会在那儿的法师——现在想回去那应该只是某个法师的弟子,虽然他给你造成了一点麻烦但他确实有点儿手忙脚乱,所以你才能在没受重伤的前提下杀死他。只不过问题在于解决那个半吊子之后你也差不多惊动了所有的守卫,而在他们倾巢而出之后你还是没有看见富商或他情妇的影子,你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有人想要你死在这儿。

    现在看来那个人注定是要失望了。

    你试图回忆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但你只记得你在守卫们的追捕下被迫逃向山林深处,和你的某个同僚不一样,你没有做猎人的经验,在完全陌生的森林里摸黑奔逃的结果就是你跑进了一条河里,没有其他后路的情况下你只好开始顺着这条河游,接着你的脑袋狠狠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你眼前一黑……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看来你是被人救了?你左右看了看,但刚刚说话的人不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同时你意识到你身上的皮甲和亚麻衣裤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轻又软的毯子。除此之外,你身上的伤口没你昏迷之前那么痛了,只是还有点失血导致的昏沉盘踞在你身体里。你清了清嗓子,试着开口说:“我很抱歉我打扰了您的夜晚,我发誓这是个意外,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

    那个声音重复道:“别乱动。”你只能听出那是个属于男性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后你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你下意识地向上看去,首先撞入视线的是一抹流动的金色。

    你条件反射地咽了一口唾沫。

    接着你才发现那不是金子而是一缕头发,头发的主人站在你脑袋边上低头看你,他身上的白色皮毛斗篷蹭到了你的耳朵。你顾不上去发现这件斗篷的材料来自没有少女手掌大的雪鼠,也没去想能穿着它的人对你来说得是个多大的麻烦,你甚至都忽略了耳朵被细毛蹭过带来的痒意,你盯着那张俯视你的脸,移不开眼睛也转不动脑子。

    那个人疑惑地打量你,他张开红润的嘴唇说了些什么,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等待了几秒见你没有反应,伸出手做了几个你看不懂的手势,但接着你周身亮起的光芒告诉你那是施法手势。对这个法术的恐惧让你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你的控制之下,你抽了口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口说话。

    “你没有中智障术,”那个人说,谢天谢地现在你听得见他说话了:“你身上也没有其他诅咒的痕迹,是失血过多了吗?还是我的缝合出问题了?应该不会,伤口没有恶化的迹象,你也没有发烧。你看起来不是纯种的人类,存在隐性血脉吗?……”

    他听起来正在往自说自话的方向前进,你直觉那不会指向有利于你的结果,于是你再一次开口道:“您好?”

    他用一种有点遗憾的眼神盯着你看了几秒才说:“你好,现在你又听得懂我说的话了对吗?”

    “是的,呃,我一直听得懂,”你诚实地说完,撒了个小慌:“刚刚我只是有点头晕。”

    因为我忙着在考虑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然后被虚假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你想,并虔诚地祈祷这位法师不会读心术。

    “哦。”他点点头,第三次重复道:“那你别乱动了,这是我第一次给活人做缝合,你乱动的话伤口可能会崩裂。”

    你假装没听见“活人”两个字,配合地点点头,然后因为幅度过大牵动背部而疼得龇牙咧嘴。

    他察觉到了这个,“我是不是应该把你翻过去?”

    “不用没事我很好!”你飞快地回答,目光贪婪地在他脸上又舔了一圈。你的眼神和隐晦相去甚远,但他却没有露出任何不快的表情,你开始察觉这个年轻人似乎和他这个年纪的其他人不太一样,可你说不上来具体的,毕竟你只认识了他不到三分钟,连名字都还没问出来呢。

    “哦。”他又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你此刻颇受限制的视线范围。

    “等等!”你大着胆子叫道:“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是先生,您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我是阿拉斯……”他忽然收声,接着重复道:“阿拉斯,我是阿拉斯,这是我的塔。”

    他差点说出口却又咽下的大概是姓氏,但一个法师的姓氏能有什么不妥的?你感到疑惑,不过你没有蠢到在手无寸铁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去打探一个法师有意隐瞒的事情。

    “那么,阿拉斯阁下,您为什么要救我呢?”你又问,“您不担心我是为您而来的吗?”你知道他一定已经看见了你的皮甲和那些藏在皮甲里的匕首与毒药,与其等他询问,不如抢先一步坦白。受到欺骗的女士们顶多给你一个耳光,但被欺骗的法师八成会给你一个火球。

    “那不会是个好主意。”阿拉斯说,真奇怪,他看起来比你今天碰上的那个半吊子还要年轻,可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你却本能警惕了起来并想要立刻远离他,“至于救你,那是因为我在练习缝合。”

    ……噢,所以你是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的练习道具。

    “我还在练习解剖。”他冷静,并且客气地说:“ 可以让我在你身上试试看吗?我会帮你缝回去的。”

    他仿佛在问你能不能听他背一首诗。

    并且,你突然意识到他刚刚说的是“缝合”而不是“缝合伤口”,而根据你和法师打过的几次交道来说,他们的“缝合”通常涉及把一个活体缝到另一个活体上去,或者一个死体和另一个死体,甚至一个活体和一个死体……

    你咽了一下,“我希望最好不要。”

    “好吧。”出乎你的意料,他挺好说话地放弃了这个念头,至少现在看起来是如此。你决定相信他,反正他要是真想把你剖开,那你唯一能做出的反抗大概和砧板上的鱼差不多——扑腾两下,所以还不如先省点力气呢……话是这么说,可是法师能做出的事情可比开膛破肚可怕多了,他会把你喂给恶魔吗?还是拆下一部分来制作施法材料?也许你可以说服他你身患疾病不配被摆上他的实验桌?

    “请不要浪费力气胡思乱想了,”阿拉斯忽然说,“你对我来说没有别的用处,我留你在这儿只是想看看缝合对于活体身上伤口的效果。等你的伤好了,我的魔像会送你离开森林。”

    “谢谢您。”你没有质疑这位越发像是黑巫师的法师,“请问我应该如何报答您呢?”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换了其他施法者,那么毫无疑问他们早就想好了报酬,沉默只是俘虏的刻意折磨,但当他不说话,你却觉得他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别把我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最后他说,近乎天真地。

    你按住自己不合时宜地想要翘起的嘴唇,回答:“好。”

    但你很快意识到他并不全然如你所想,因为他短暂地离开了片刻,这期间你听见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等他回到你身边坐下来的时候,你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和一支羽毛笔,纸的最下方有两道横线。

    你的心沉了下去。

    “一份简单的保密契约,”阿拉斯平静地说:“你不能以任何方式向第三个人透露我的身份。”

    “……我能先问问违背契约的后果吗?”

    “你喜欢深渊吗?”

    “恶魔的巢穴?当然不。”

    “那我恐怕你不会想要知道后果的。”他看着你,依旧是俯视的姿态,依旧是温和的态度,但他的礼貌就像是北海的浮冰一样单薄,拒绝的后果很可能就等同于违背契约的后果。你的嘴角无奈地弯了下来,别无选择,你用勉强能动的手歪歪扭扭地签下了名字并交出了一滴血。你没有试图用假名蒙混过关,签字画押后纸面上亮起的白光让你庆幸自己的明智——法师还真的都喜欢在契约上附加检测法术。

    阿拉斯收起卷轴,没有在你面前签下自己的全名,“谢谢合作。”他温和地说,接着他给你喂了一支止痛药剂,告诉你不要离开这个房间,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魔像,说完就离开了房间,好像他在这儿待到现在只是为了等你醒过来似的。

    ……也许还真是呢,你活动了一下当真不再痛得你想撞墙的肢体,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请问,”你对站在房间门口的魔像说:“盥洗室在哪?”

    阿拉斯身上墨水、草药与蜂蜜的气味还在你鼻尖萦绕,你决定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