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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李代嘉愕然失色,说道:“那雄鹿狡猾异常,咱们那日穷追不舍,尚且叫它逃出生天,你又是怎么找到它的?”

    秦克阵微眯眼睛,解释道:“就在你养伤的这几天,我带了十几位好手和猎犬猎鹰,由东向西漫山遍野寻找那雄鹿,终于在一处山涧中找到了它。我令手下拉起一张大网,纵犬将那雄鹿团团包围,再放出一箭正中其目。”

    李代嘉吃了一惊,秦克阵续道:“它骤然失明,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正好撞入了大网之中,我们便将它拖回营帐,先割喉放血,清洗干净,再取下鹿鞭鹿茸,又剥下一张极完整的毛皮,最后烤肉飨宴。那鹿鞭给了你,鹿茸给了阿晏,鹿皮则挂在我的帐中,你可要一看?”

    李代嘉怔怔发愣,久久不能回答。

    他是少年心性,原本也十分喜爱打猎,可自从那日给秦腾跃当作猎物追逐打骂之后,易地而处之,这才明白打猎的残忍之处。

    想到雄鹿那对水盈盈、黑黝黝的湿润眼瞳,给秦克阵一箭射成血淋淋的红窟窿……李代嘉心中隐隐泛起一阵惧意,说道:“大将军,你是当世豪杰,那雄鹿也算是颇有灵性,若它命中注定这一世要历此杀劫,那么死在你的手上,总好过死在其余庸人莽汉手中。”

    秦克阵眸光一寒,神色凛冽肃然,说道:“这世上从没有命中注定,从没有轮回来世,从没有因果报应,否则我爹爹应当还活着,而你李家的宫室殿堂应当化为焦土。”

    李代嘉霍地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好一个化为焦土,大将军,我还当你不怕别人说闲话了,却原来你不是要谈情说爱,而是要耀武扬威!好哇,那雄鹿折了你的面子,你就要拆它的骨,喝它的血,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将军,你可真威风,真了不起!”

    秦克阵右手握拳放在桌上,稍稍抬头望着李代嘉,说道:“皇上,你那日说我比不上李真尚心狠手辣,我只好身体力行,叫皇上知道,这世上没有我秦克阵不能得手的猎物。我的猎物既以雄风为傲,我偏生就要锉灭他的雄风。”他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缓步向李代嘉逼近,迫得李代嘉步步后退,说到最后一个“风”字时,已经将李代嘉逼到了床沿。

    李代嘉退无可退,便梗着脖子瞪着秦克阵,说道:“我哥哥不是好人,你还要跟他比谁更坏,就算你赢了,那又能如何呢?”

    李代嘉面色涨得通红,神色愤怒到了极点,可是他寝衣单薄,乌发披垂,秀美容颜挂着嗔怒神态,反倒别有一番娇美可人。

    秦克阵的黄金面具之上反射着红烛火光,微风拂过,烛影轻轻摇曳。

    秦克阵眼睛一眨不眨,定定望着李代嘉,忽然心中一动,说道:“皇上,阿晏从前说过一些奇怪的话,你和李真尚是不是……”

    李代嘉心里一个咯噔,结结巴巴说道:“是……他是不是什么?”

    秦克阵稍作迟疑,说道:“没什么……我估摸着阿宴是气糊涂了才乱说话,不必放在心上。”

    李代嘉却以为秦克阵是在说反话,不由悚然心惊,轻轻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你是打算威胁我么?”

    秦克阵微蹙眉头,反问道:“我还用得着威胁你么?什么龙虎相杀至死方休,我听了都觉得可笑。你要是不听话,那就直接去王涟府中陪你大哥。我瞧着你面上虽对他不屑一顾,心里倒很是钦佩他的做派。你们兄弟俩做个伴儿也好,省得外人说我不顾君臣情面。”

    李代嘉默默念着“不听话”三个字,忽然想到自己交代给宋疏云的那件大事,不日给秦克阵发觉,说不定真的会把自己送去王涟府中……不由打了个寒战,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秦克阵看出李代嘉神色畏惧,心中又是满意,又是怜惜,抬手按住李代嘉的肩膀,将他摁坐在床上,严肃说道:“你既然知道厉害,那就不要学你的大哥。秦腾跃所说的龙虎相杀,自然不会出现。你留在帐中好好养伤,这几日切记禁欲养身,免得肾火空虚,动摇身体根本。”

    李代嘉轻轻嘿了一声,说道:“大将军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和谁亲热吗?”

    秦克阵说道:“我只是叫你暂时不要再亲近男色,等你把身子养好了,你愿意宠幸谁就宠幸谁。短短几日,还能把你憋死不成?”

    李代嘉不答话,只叹了一口气,定定望着秦克阵,目光颇为幽怨。

    秦克阵见他神色楚楚可怜,心中稍一迟疑,正待放松口风,忽然李代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克阵微微怔楞,只见李代嘉星眸如水,笑声轻盈,咬着下唇,竭力忍耐笑意,却怎么也忍耐不住,终于大笑出来,直笑得倒在床上,眼角溢出泪水,神色格外欢畅。

    秦克阵无比错愕,迟疑道:“你笑什么?”

    李代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嫣红双颊宛若海棠般娇艳,说道:“秦大将军,我在笑你傻呀!你分明是担心我的身子,这才着急忙慌跑来看我,却非要弄得像是仇人见面,又是拿鹿鞭吓唬我,又是板着面孔一通说教。”

    秦克阵冷哼一声,说道:“我竟不知你有这等颠倒黑白的本事,居然把坏话听成好话,坏人当成好人。别人打你骂你吓唬你,反倒是对你好吗?如此说来,那秦腾跃岂不是爱你爱到骨子里去了?”

    李代嘉摇了摇头,说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自然能分辨。秦腾跃是大恶人,你却不是。你装出一副凶霸霸的模样,其实心里头特别在意我,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哼,像你这般死要面子,难怪这个年纪才娶上媳妇儿。”

    秦克阵看着李代嘉眼中含笑,衣衫凌乱,神态疏懒地斜倚在床上,当真是说不出来的娇俏可爱,不由心中一阵悸动,强忍着转过脸去,硬邦邦说道:“你倒是牙尖嘴利,和阿晏不分伯仲。”

    李代嘉奇道:“大将军,你这是承认了么?”

    秦克阵默默不答,稍稍侧过头来,斜眼睨着李代嘉。

    李代嘉与他久久对望,只觉得自己失陷于那对深邃眼眸之中,心中一荡,连忙移开眼神,轻咳一声,说道:“大将军,你该走啦!再耽搁下去,不知外头又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秦克阵却端端正正坐在床沿,说道:“我看着你睡着了再走,省得你又按捺不住,去找那男宠白日宣淫。”

    李代嘉笑吟吟说道:“大将军,你想陪我就直说,何苦编造如此蹩脚的借口?你又不是老奶妈,还能哄我睡觉不成?”

    秦克阵三番两次给李代嘉戳破心事,脸上十分挂不住,敛容正色,正待好好教训李代嘉,忽然外间又有通报声,朗声说道:“启禀皇上,秦二公子求见——”又有亲兵喝道:“二爷要见皇帝,还用得着通报吗?真没眼力见儿,快滚开!”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朝寝室逼来。

    帐内二人都是大吃一惊,旖旎之情烟消云散!

    李代嘉一骨碌翻身坐起,急急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兄弟俩约好了一起来看我吗?”

    秦克阵霍地站起身,亦是满面焦急,说道:“不,阿晏这几日总是独来独往,每天天不亮就进山打猎,打猎归来便一头钻进帐篷,同他那群姬妾厮混在一处。我今日送鹿茸给他,他只是收下礼物,仍是推脱不见,我已经好几天没和他说过话了。”

    李代嘉微微一怔,心想秦守晏必然为那日偷情之事大为受伤,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之情,又想到,若是叫秦守晏看见秦克阵在他帐篷里头,岂不是雪上加霜?连忙把秦克阵往外推,说道:“我这寝室只有一道门,你若是出去,必然给你弟弟撞见!好在这是帐篷不是屋子,你只消掀开帘子往外一钻,便可逃之夭夭。快走吧,可别再多耽了!”

    外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秦克阵更是急于脱身,环顾四周,知道李代嘉所言不虚,可是皇帝御帐甚为厚重繁复,里里外外有数层之多,要想掀帘钻出,就必须匍匐在地。

    若是搁在平时,秦克阵必然二话不说伏地就走,可在李代嘉眼前,秦克阵是宁死都不肯如丧家犬般趴地爬行,于是摇了摇头,断然否决道:“不可。”

    李代嘉还道秦克阵是爱惜脸面,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出去?难道你还有通天遁地的本领不成?”

    秦克阵说道:“既然不能出去,那我就不出去了。”

    李代嘉大惊失色,喝道:“你疯啦!快走,快走——”双手猛力推着秦克阵的后背,只觉得秦克阵魁梧身体如铜墙铁壁般,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难以撼动分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秦克阵回过身来,轻轻巧巧挣开李代嘉的双手,说道:“你别瞎着急了,我且在你的床底下躲一会儿。”虽然躲在床底也不好看,但至少李代嘉看不清楚,于是弯腰往床底一探,却是一呆。

    原来,游猎帐篷不比宫殿宽敞,因此宫人们将皇帝常穿的衣物放在衣箱中,又将衣箱塞入床底以便拿取,是而龙床底下尽是箱笼小盒,哪里还有秦克阵的容身之地?

    就是这么一犹豫,秦守晏的脚步声已逼近到寝室之外,即便秦克阵匍匐钻帐,也势必给秦守晏发觉!

    秦克阵皱紧眉头,迟疑道:“这……”

    李代嘉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有了,大将军,你快躲床上来!”说着一把掀开被子。

    秦克阵看着那轻纱飘逸、温香柔软的龙床,只觉得万万使不得!但想若是叫阿晏撞破,自己还有何颜面?只好咬紧牙关翻身上床,顺势滚入里侧,松开四肢,平平而躺。

    李代嘉连忙抖开锦被,将秦克阵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盖住,又匆忙取来数只枕头软垫,乱七八糟堆在床上。

    远远看去,龙床上仿佛起了一座枕头山,倒还真看不出底下藏着一个大男人。

    李代嘉才把秦克阵藏进被窝里,秦守晏就掀开帘子,阔步而入。

    他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缓缓说道:“听说陛下苏醒,守晏来给陛下请安了。”他身着墨色衣袍,衣襟镶着一圈黑狐毛,桃花眼往帐中淡淡一扫,眉梢眼角俱是慵懒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