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李代嘉瞧见许吟华直勾勾盯着自己腕上玉镯，不由脸色一红，正要辩解，忽然灵机一动，索性放下茶杯，顺势握住许吟华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嫂嫂，实不相瞒，这对玉镯正是真尚哥哥交给我的信物。我已知悉，将军府要对端儿下手，我会助你们保护端儿。你们暗中有什么图谋，大可全部告诉我。”

    许吟华稍一迟疑，反问道：“当真？”

    她知道这对玉镯是秦贵妃遗物，对李真尚意义非凡，即便李真尚要传递消息，那也有成千上万种方法，何苦拿母妃爱物来冒险？

    但李代嘉是堂堂天子，总不至于抢了贵妃遗物来蒙骗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吟华秀眉紧蹙，神色中满是怀疑警惕。

    李代嘉心中大急，不知该如何才能撬开嫂嫂的嘴巴。

    王虎臣见他们叔嫂二人夹缠不清，冷冷说道：“皇上，你这么抓着亲王妃的手腕不放开，只怕不大合规矩吧。”

    李代嘉说道：“嫂嫂不过给朕端一杯茶而已，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哪里会怕愚夫愚妇的流言蜚语？”话虽如此，也不得不松开了许吟华的手腕。

    许吟华连忙退到一旁，心中却乱成一团，忍不住斜眼打量李代嘉。

    许吟华从前在宫中常听人讥讽李代嘉男生女相，这些话她听就听过了，从不会往心里头去，可此时细细审视之下，她忽然发觉李代嘉面容姣好，确实不输女子，又因年岁渐长、身居高位之故，他的气质之中更增几分矜傲，当真是美貌绝伦，不容逼视。

    但李代嘉再怎么绝色脱俗，又与那对玉镯有何关联呢？

    许吟华明知不该多想，可心中隐约有一种直觉，令她将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正当疑虑之时，忽然侧楼传来一阵吵闹之声，有个女子正在撕心裂肺大吼大叫。

    许吟华的思绪骤然中断，李蒋二人也给那吵闹声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朝外张望，因竹林遮挡的缘故，只隐约瞧见一群守卫堵在侧楼门外，门内有一个女子手舞足蹈，似乎要冲将出来。

    蒋仙亭奇道：“咦，原来那侧楼里还关着人么？那人也是仁亲王的后宫么？”

    许吟华点了点头，答道：“那是贤妃孙淑……唉，她已不是贤妃了。夫君从皇帝变作了亲王，我们这些姐妹的品级位分也变得不清不楚。反正大家互相也碰不着面，索性就这么糊涂下去了。”

    李代嘉一听那闹事女子是贤妃娘娘，顿时失了兴趣。

    王虎臣却笑了笑，说道：“又是那姓孙的小辣椒，且去瞧瞧她在做什么妖。”说罢放下茶杯，兴致勃勃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内三人便听到王虎臣在外头吆喝道：“孙娘娘，今日精神头很不错啊，你又想见你儿子了么？放一万个心吧，你儿子给我府中乳母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再好不过了。”

    孙淑娇声喝骂道：“小兔崽子，少给我人五人六的！我方才听到皇上来了，对不对？”

    王虎臣说道：“小皇帝来就来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快回去吧！别再让我动手抓你。”

    孙淑怒道：“怎么跟我没关系？小皇帝是我的小叔子，我是小皇帝的小嫂子，我就不能见一见他吗？”

    王虎臣笑道：“小皇帝今天就只来探视长嫂，他可没把你这个小嫂子放在心上。”

    孙淑怒火更盛，说道：“吟华姐姐和我如今都是阶下囚，还分什么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凭什么皇上只愿瞧她不愿瞧我？”

    王虎臣问道：“你干嘛非要见小皇帝不可？难道你还指望他能搭救你么？嘿嘿，那你还不如求求我呢！”

    孙淑呸了一声，对着王虎臣又是劈头盖脸一顿咒骂。

    王虎臣嬉嬉哈哈笑闹不停，好像给孙淑臭骂是什么天大的乐子一般。

    李代嘉虽对孙淑并不在意，但她到底是哥哥的妾室，还为哥哥养育了子嗣，此时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嫂嫂，那王虎臣常常这样跟小嫂子斗嘴么？”

    许吟华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日伏龙会之后，王涟派人将我等后宫女眷收押囚禁。淑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胡乱挥舞，拼命反抗。旁人不敢擅动亲王妾室，王虎臣便亲自来抓，给淑儿划伤了手臂，花了好大力气才将她制住……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王虎臣就安排淑儿住在这里，还时不时给她送些衣裳点心什么的……”

    李代嘉惊愕难当，蒋仙亭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哈哈，我都忍不住要同情仁亲王了！”

    李代嘉无奈道：“小亭，你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不像是同情真尚哥哥的样子。”

    蒋仙亭哼了一声，说道：“谁叫仁亲王刚刚把嘉哥哥给气哭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如今姓王的偷香窃玉，正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李代嘉忙道：“那是王虎臣擅自讨好小嫂子，小嫂子才瞧不上他呢，怎能说是偷香窃玉？”可是听孙淑对王虎臣说话的口气，总归不大对头，一时间无言以对。

    许吟华却抓住他二人话头，问道：“原来皇上刚刚看望过仁亲王么？不知皇上可否告知，亲王殿下现在还好么？身子还健壮么？还有……还有他的右手……”神色焦急，语气中满是关切之情。

    李代嘉答道：“嫂嫂放心，真尚哥哥的性子最是坚韧。我瞧着他精神勃勃，虽然少了一条手臂，但日常起居与常人无异。难道嫂嫂对哥哥的处境一无所知么？哥哥在京城中遍是耳目，想来与嫂嫂传几句口信也不是难事吧。”

    许吟华见李代嘉似乎很了解李真尚的布置，便稍稍放松口风，答道：“亲王殿下会不时传密信给我，但信中大都说的是正事，只会偶尔问起我和端儿银雯的情状。至于他自己的事，却是从未提过一句。”

    李代嘉精神一振，追问道：“嫂嫂，真尚哥哥都跟你说了什么正事？方才他跟我说起端儿，只是时间紧促，不及详谈。若是嫂嫂知道什么内情，不妨跟我知会一声。”

    许吟华说道：“既然仁亲王没有明示皇上，那必然是他另有安排。皇上也不必在我这儿浪费心思了，我……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李代嘉说道：“嫂嫂信不过我，我能明白……可端儿还年幼，大人的恩怨情仇与他何干？我已经知道将军府要利用端儿，却不知真尚哥哥会如何应对，那真是半点儿忙也帮不上。真尚哥哥到底身遭囚禁，万一事出异变，只有我才能从旁周旋啊。”

    许吟华低声说道：“皇上真的在意端儿吗？你是不是害怕端儿抢了你的皇位？”

    李代嘉一怔，蒋仙亭见他们把话说僵了，忙道：“亲王妃娘娘，若说嘉哥哥一点儿也不在乎皇位，那是假话；但若说嘉哥哥一点儿也不关心世子殿下，那也是假话。娘娘若是知道什么内情，也不必全盘托出，只消点拨几句，叫嘉哥哥心里有个底儿就好，否则嘉哥哥两眼抹黑，胡乱行动，不小心破了仁亲王的局，岂不是坏了大事吗？”

    李代嘉大为感激，连连点头，说道：“小亭所言正合我意！”

    许吟华神色颇为挣扎，薄唇微启，正要开口，忽然有人大声说道：“皇上和王妃娘娘聊些什么呢？怎么越靠越近了呢？”

    原来王虎臣已打发了孙淑，重新回到屋中。

    有他在场，许吟华便低下头去，不再开口。

    李代嘉眼看着就要套出嫂嫂的话，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由恹恹，说道：“家长里短罢了，不值一提。”转身坐回椅上。

    王虎臣笑而不语，屋内众人各怀心事，李代嘉满脑子里都想着李端，盯着火盆怔怔出神，随口说道：“嫂嫂，你还记得么？那年真尚哥哥才做上太子，我前去东宫道喜，恰好碰见端儿。他脖子里戴了一只飞虎黄金项圈，模样可爱极了。我不过多看了他几眼，他就要摘下项圈来送给我。”

    许吟华忆起儿子的可爱模样，不由露出微笑，说道：“难为皇上还记得这桩小事。”眼神恬淡，语气格外温柔。

    蒋仙亭问道：“世子殿下为什么要戴飞虎项圈呢？”

    李代嘉说道：“那是秦大将军送给端儿的礼物……说来镇守感慨，秦大将军和真尚哥哥从前还是好兄弟呢。”

    王虎臣冷冷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仁亲王背叛了秦大将军，这才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咱们大家都得引以为鉴，千万别自作聪明，结果却自掘坟墓。”

    李代嘉心中格外烦闷，说道：“王公子不愧名叫‘虎臣’，果然忠君爱主，朕受教了。”

    王虎臣面露傲色，说道：“我这个名字非同凡响，旁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李代嘉懒得再理他，许吟华却是怔怔出神，心中暗想，若是夫君的计划出错，端儿就会落进龙潭虎穴之中，岂不也会变成‘虎臣’？

    如今李真尚身遭囚禁，唯有李代嘉能从中斡旋。只要提点他几句，说不定就能增添一分胜算……

    可王虎臣还在旁监视，该如何传递消息？

    许吟华稍作沉吟，忽然哼起一支小调儿，低声唱道：“伶俐聪明寇宫人，她奉主命且向御园行……她是手捧妆盒心忐忑，一步一思一沉吟……想刘娘娘作事多乖谬，谋夺正宫叵测心……狸猫剥去皮和尾，调换真主不该应……”

    她咬字含混，歌声轻缓，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李代嘉，曲意肃杀，令人不寒而栗。

    王虎臣只顾着监视李代嘉，并未留神许吟华的动静。

    李代嘉听到许吟华哼唱，登时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来，但他对小曲儿知之甚少，歌词又听得模模糊糊，一时猜不透其中玄机。

    好在蒋仙亭的母亲白诗瑶生前是琵琶歌姬，他从小耳濡目染，一听曲调，立即辨认出曲名，悄悄抓住李代嘉的右手，飞速在他掌心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