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哄人之道
段玄璟与容知秋同食共宿，阖宫皆知。有人传言皇帝中止选秀并不是为了安抚老天爷，而是为了这个妖人。臣子都怨声载道，怕容知秋得到的权力更大。桂青晏介入以後，反对的声音变小。然而，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段玄璟与容知秋的艳事在民间中被传得有声有了色。石碑之事也是流传开去。 当蝗灾传到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时，听传闻的老百姓会怎麽想？自古以来，上天以灾异示人。他们会想到是皇帝德行有失，遭到惩罚。又或是小人聚，天子弱，当今圣上宠信妖人，虽治妖人罪。不管是哪想法，段玄璟都会尽失民心，帝位不稳。 贤王欲回南方静观事变，把自己置身事外，图个乾净。等灾情失控，皇帝招架不住後，他就乘势装作顺天而为，把段玄璟迫下帝位。 就在他要打道回府的前一日，他被段玄璟邀请参加夜宴。 早一段日子，段玄璟把他视为洪水猛兽，不愿单独相处。段玄璟主动邀请为他送别让他很是诧异。不过，就算段玄璟在他临走前装模作样的不舍痛哭，他也不会心软，改变他的计划。 对他来说，帝位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他可没有此记段玄璟之前对他的冷淡。 约定的时间比一般的晚宴早，贤王赴宴时还未天黑。 一踏入室内时，他就见段玄璟牵着一个小孩。 “皇叔，朕正想让你跟准安王见上一面。” 段玄璟一示意，准安王便乖巧地向贤王问好。 皇上是故意在他走前讽刺他吗？他之前的苦心预备都成了别人的嫁衣！已经有人在私下讨厌皇帝是否想让准安王入主东宫了。这小孩才入宫没几天，就得到皇上宠爱和文王余党的支持。连桂青晏都要给他讲课，这是多大的殊荣！ 贤王暗恨容知秋。他真好本事，当真让他找到合适的宗室来承继。准安王的身分高贵，年纪又小，当太子的话，朝臣大都不会有异议。 不止容知秋，连带找回准安王的左晚衣，贤王都记恨上了。他若为帝，必会给他好看。 “朕初见准安王，万万想不到如此美童是烈王的孙子。”烈王满脸大胡子，长相甚有武人的豪爽。段玄璟以前对这位长相凶恶的老人总是抱着畏意。 贤王看一看准安王，不以为然。不算难看，却没到好看的程度。贤王是在众人的赞美声长大，小时的他已长得出类拔萃。据母妃说，他幼时只要一哭，他们就会递上镜子，他就会抱着镜子看入迷，不再哭泣。贤王对此全无记忆，不予置评。除了他自己以外，亦有一些皇族小孩勉强入他的眼，不得不承认，他看过最可爱的小孩的就是段玄璟。小时侯的段玄璟真的集天地钟秀於一身，仙童下凡也不过於此。当他亲昵地奶声奶气唤“皇叔”，一颠一颠地跑向自己时，他就会一时忘了他的立场。怀帝如此钟爱段玄璟也不无理由。 段玄璟让准安王坐在他与贤王之间，好言好语地问他近日的状况。准安王有问有答，但语气疏离，隐含对天子的畏惧。 许是因为紧张，准安王一顿饭也吃不上几口。段玄璟正发愁时，贤王出言吩咐宫人。 不到一会儿，宫人就端上几个碟子。碟子上都是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色彩鲜艳，做型可爱，有的像雪兔，有的像金鱼。 贤王一把夹起雪兔团子，放到嘴里。 “这蜜真甜。皇上，你也嚐一个。” 准安王看着余下的一个雪兔团子，露出渴望的神色。 “铭儿可是也想嚐一嚐？” 准安王点点头，段玄璟想给他吃一个点心时﹐却被贤王严厉地喝住了。 “不成！准安王不能还没吃几口肉饭吃甜点。你先吃一些肉。”一大块肥肉就被送到准安王碗里，准安王立即愁眉苦脸。 “你不快点吃的话，余下的一个就被要被我吃了。” 准安王努力动腮帮子，总算吃下。 “很好，那你再吃一块鱼肉吧。” “皇叔，铭儿不太爱吃鱼。”段玄璟出言提醒。他特意跟他的宫人打听准安王的喜好，知道准安王一向对鱼兴趣缺缺。 “段家人怎会不敢吃鱼？我把刺都拔走了，你先试试看吧。” 由於板着脸的贤王太可怕了，准安王还是乖乖把鱼肉吞进嘴里。 吃完以後，他看向贤王，生怕他还有其他要求。哪知贤王扬起嘴角，那笑容有多温柔有多温柔。 段玄璟知道自己的皇叔好看，可是这一刻他俊美得似散发金光，让他睁不开眼睛。 “铭儿真乖，好了不起！这才是我们段家男儿。” 贤王一把抱起准安王，摸一摸他的头，语气和蔼可亲，眼里满是赞赏。准安王不再流露出怯意，脸上是兴奋的微红。他自己又主动再夹起一块鱼吃，换来贤王赞扬的微笑。 贤王亲自喂准安王吃点心，又问起他流落民间时的生活。准安王说起以前的困境，贤王没有流露出怜惜，但他不断赞叹准安王的勇气。准安王说到以前玩的游戏时，贤王啧啧称奇，说自己从没玩过民间游戏，着准安王教他，准安王高高兴兴地答应。他邀请贤王以後来看他，又拉着贤王说着其他的往事。说上一会後，年幼的他已有倦意，侍女便把他接回去休息。 看着准安王如此亲近贤王，段玄璟目瞪口呆。 “准安王跟皇叔好投缘呢！朕都不知道皇叔如此喜欢孩子。” “我没有特别培欢孩子。只是会哄他们而已。”段玄璟几乎要五体投地的佩服，让贤王心里轻飘飘的。 “我真羡慕皇叔这麽会哄孩子。唉．．．铭儿就不跟我亲近，还请皇叔指点我，让他也喜欢上我。铭儿除了我们以外，就没有其他亲人了。朕只是希望铭儿能快些适应宫里的生活，不要这些拘谨地对朕。” “所以皇上一直都是让准安王为所欲为吗？” “为所欲为．．．皇叔也说得太严重了。朕以为投其所好，就会让铭儿开心。” “宠爱太过，百害而无一利。你想任由准安王一辈子都不吃鱼吗？” “我原本还觉得皇叔对铭儿太过严厉。看来是朕糊涂了。”段玄璟懊悔道。 段玄璟低头的样子让贤王心情大佳，他便主动把要诀教给段玄璟。 “小孩都喜欢得到赞赏和奖励的。可是，你不能无缘无故地赞美他们，不然他们就会不再稀罕你的赞美。皇上一直都顺着准安王，他自然不会急着讨好你的了。我一开始那麽凶，迫他自己吃鱼後再赞他，他就会特别有成就感。以後，你对他该严厉时就该严厉，他就会努力听话得到你的赞扬。” “这朕明白了，可是後来皇叔跟他说话时，他比平时还要爱说话。那又是有甚麽秘诀？” “这简单得很。小孩都想别人觉得他了不起，只要捉住这点，他们都就会主动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比如，我说自己不会他玩的游戏，他不就立即要邀请我，要跟我玩游戏吗？” “皇叔所言甚有道理。我很好奇皇叔是从哪里学会这些哄小孩的方法。”贤王无子，对叭孩子却得心应手。 “皇上真的要知道？”贤王眼里满是笑意。 “朕洗耳恭听。” 贤王慢条斯理地吮一口酒，才对好奇的段玄璟笑道。 “我以前看着先帝哄你就学会了。论哄孩子，我远远比不上先帝。” 贤王装作没有看到段玄璟红了脸，继续边喝边说。 “小时的皇上特别爱撤娇。有段时间甚至非要跟先帝须臾不离。皇上让先帝破例抱进御书房。有次，你睡着了，先帝舍不得叫醒你，便把臣子赶出去。後来，很多人上奏这不合规矩，又说皇子该上太学了，你才再没有入御书房。” “．．．竟有此事，朕都不知道小时如此不孝给父皇添了麻烦。” “皇上太小了，记不住往事也是正常。”末了，贤王又添一句感叹。“皇上就是常被人哄着，没怎麽哄过人。” 段玄璟对上贤王促侠的笑容，羞红了脸。 “朕记得皇祖父也十分疼爱皇叔，没少哄过皇叔。” “那是不一样的。” 贤王收回笑容，脸色一沈。 首先，在龙椅上，不许有喜怒哀乐，不能流露出厌恶喜爱。和帝已退位，其他儿子早已为王，才会安心地展示对老来子的宠爱。然而，华妃和段玄璟却是不一样，他们能让一个帝皇倾尽宠爱，甚至不顾众臣的反对。怀帝其实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天家人的人丁单薄，他也有一份罪过。在文王武王相争之前，已有一些皇族人死去或是被关在牢中。当贤王长大後，他才能猜测这些人是被谁害了。 而且，和帝根本不是他的父亲。他真正的父亲对他的母亲却是不闻不问。 贤王很快就把一瓶喝光，这酒後劲大，入腹後烧得火辣辣的，就好似对段玄璟的妒意。 段玄璟陪着贤王喝酒，眼见贤王喝光一瓶又一瓶的酒後，便让宫人退去。 “皇叔对朕接准安王入宫有何看法？” “皇上在接准安王入宫前都没有与我详谈，现在又何需看重我的想法。” 段玄璟察觉到贤王不复刚才的温和，不知他怎会突然没了兴致。 “那是因为这事来得突然，当时朕被各种事烦着，朕又想到铭儿该吃了多少苦，才会没机会跟皇叔商量，就把他接入宫中。” “皇上把他接入宫中不只是单纯地抚养遗孤吧？” “实不相瞒，朕将来未必有子嗣。” 段玄璟为了男色，甘愿把皇位送出去，这本来该合贤王心意，可是现在皇位可能落到一个突然出现的小孩手里，贤王就高兴不起来。 “．．．但是，这并不代表准安王一定会入主东宫。朕现在只给他封了一个王，将来可出京就藩。” “皇上的意思是．．．” “皇叔聪慧贤德，可担起国家大任。朕知道贤王以前曾协助先帝抗灾救灾，朕需倚赖皇叔之才。朕知皇叔怀念南方，亦需回去处理政事，但是还请皇叔留在朕身边，等灾情结束後才回去。” 贤王一征，段玄璟说这番话时跟之前商量哄子孩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语调表面上温和，却隐含不容拒绝的强硬，溢出的王者之气迫人。 皇上竟然敢跟自己讨价还价？而且，他还大胆到用皇位作饵？ 他一直以为无害的小猫逐渐长出獠牙来，还敢对自己露牙威胁了。 “我怎麽能相信皇上对我如此看重？” “朕会让皇叔一同在御书房跟群臣议政，相信臣子看到贤王在救灾上的表现後，必会明白朕的苦心。若皇叔不愿的话，朕会尽快下旨让准安王迁入东宫。” 这话里夹杂利诱和威胁，高明得很。 “皇上，这可是京务厂督主与你说的？” “不，朕不想牵涉到容大人。这场宴会後，朕跟皇叔都应该会醉到记不清今晚的事了。” 贤王用不着段玄璟的提醒，都不会泄密的。 一直渴望的皇位，似乎可以唾手可得．．． 然而，贤王想到段玄璟的用意，十分烦躁。 “我看皇上一番苦心，不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是为了一个阉人。这值得吗？” “他值得。” 他居然不否认！？ 段玄璟眼里的坚定和温柔十分刺眼。 贤王对他的外貌气度自豪，无人不赞他乃人中龙凤。段玄璟却瞎了眼，把一只阉了的白毛狗当成心肝宝贝。 明明他如此享受在自己身下，那太监怎样能满足他？自己被他迫得乱了伦常，他却没心没肺，转头就找了另一个人上龙床。 段玄璟在他面前从容冷静，彷佛掌握着一切。 他不会让他如愿，要他方寸大乱，要他明白玩火的後果。 “皇上要留下我的话，一道旨意是不足够的。” “皇叔意欲如何？”他是想要珍宝钱财吗？ “我想知道皇上愿意为一个阉人做到甚麽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