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第8章 相见

    云光殿----后宫审核之所。

    一众袅袅婷婷群芳争艳的秀女跪坐在下方，等待着端坐在上方、帝皇的后宫们验视，在嗓音尖利太监的传唤下，喊到名字的秀女便会在原地站起身，保持着微蹲垂首行揖礼的姿势。

    花如意自然又是最后一个，她坐在角落里，小小身影毫无威胁，便没有引起上方贵人们的重视。

    一个个被叫起身的秀女，如果在后宫验视下通过了，便会留下一张牌子，这便是真正的半只脚踏入了后宫了，就算没有被皇上看中，之后被其他皇亲贵族相中了，也是可以成功地攀龙附凤。

    今年的选秀却似乎格外严格起来，等验视过一大半了，才留下了十张牌子……

    上京城的人都知道，现在在任的这位帝皇是极挑剔的，关键是谁也摸不准他挑剔的点在哪，彷佛完全是随心情在留人，在最后他那关里，后宫们留下的牌子中往往能刷下大半来，于是太后为了后宫的充实，往往会留下较多的牌子。

    而最后到了花如意的时候，今年的后宫审核竟然只留下了十二张牌子。

    在她前面的那个下京城女子自然是没有留下的。

    “请花秀女花如意起身。”

    殿上太监声音极具穿透性，即使云光殿庞大无比，依然能够十分清晰地传达到花如意耳边。

    花如意连忙站起身垂首行微蹲揖礼，动作迅速而淑雅----这都是之前那一个月魔鬼般的礼仪训练的结果。

    “这是最后一个秀女了吧？”殿上，太后悠悠闲闲地喝了一口茶，抬了抬眼皮，没什么心情地问身边的皇后。

    “是，母后，她也是下京城的最后一位秀女了。而且梓童看这册子上写，花如意在下京城竟然有第一美人的称号呢。”皇后和太后是同宗族的一家人，她们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说起话来自然也不需要顾忌太多。

    “哦？竟然还是下京城的第一美人么。”太后眸光微闪，精神振奋了些，手中往嘴边递去的茶杯也顿了顿，“那就叫她站到我们这台下来，让大家伙好好地看一看，这下京城的第一美人是不是名副其实。”

    在公公的传唤之下，花如意小心脏紧张得嘣嘣乱跳，她快步走到了台下，在得到皇后的示意才将头抬起来……

    殿上齐齐静默了几秒，最后还是皇后先强颜欢笑着开了口：“果真是美人呢。”

    又突然转变态度欣赏大方地补充了一句，“我看，咱们上京城也没有比她更美的女子了吧。”

    “……皇后姐姐，这女子可绝不能留下牌子的呀。”这时，入座在侧方、身材丰满妖娆的娇媚贵妃说道。

    “怎么？妹妹这是害怕了不成？”皇后笑容不经意间放松了些，调侃道。

    娇媚贵妃嫣然一笑，“皇后姐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呢，咱们作为皇上的后宫，自然是想着多来几个漂亮的妹妹，给皇上多解解闷，但是，这下京城来的女子啊，根子底就不行，您可还记得前朝时候……”

    她及时地止住了话，说得却是意犹未尽，表面上似乎是一心为帝皇着想。

    “齐贵妃，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

    一旁久未开口的太后突然表情严厉地喝斥道。

    齐贵妃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惹到了太后，也不敢反驳，被太后在众人面前这般喝斥，也只是脸上青青紫紫变化不停，她勉强一笑，安静了下来，躲在一旁不敢再随意发言了。

    “前朝的事那是前朝的事了，我陪着先皇开疆辟土辛苦打下来的江山，难道会因为这么一个下京城的女子便毁在我皇儿的手里么。”太后情绪变得极快，此时她又笑得极慈祥起来，“富顺，把台下这位秀女的牌子给留下来吧。”

    花如意虽然抬起了头，但因为没有看到事情发展，所以并不知道台上发生了什么。

    即使被叫得抬起了头，但她们是绝对不能直视主子的，眼眸也只能垂着看着地面。

    而台上太后她们，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大，花如意听不清只能在心里紧张着东想西想，胆颤惊心地猜测着自己是否能通过这关留在宫中……

    直到台上的公公尖着嗓子大喊，留下她的牌子时，花如意才知道，自己能留下来了，能留在宫中了。

    她心中开心，奶娘所希望的事情，她似乎快要达成了呢，嘴角也不自禁地漫出了掩不住的怡悦笑意，却也还记得自己所处环境，忙再次行半跪揖礼，退回自己之前所跪坐的角落。

    至于之后觐见帝皇的再一次筛选，花如意倒不是很担心，奶娘说过的，只要通过了前三关考核就行，最后一关是不会出问题的。

    想到这，花如意不禁翘着红唇天真地笑了笑，留在花府的奶娘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极开心的。

    后宫审核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一个上午便将绝大部分秀女给刷了下去，独留下十三个秀女准备着接受下午的帝皇叩见。

    中午吃饭时花如意却是极不好受，另外十二个秀女看她的眼神仿佛能从她身上刮下一片肉来。

    心理本就脆弱的花如意，在周围一双双阴狠的眼神下，全程战战兢兢的，自然吃不好饭，好在用餐时间短暂，一下便熬过去了。

    空荡荡的秀女院里，花如意和丫鬟小禾独占一个房间，没有了其他秀女在一旁，她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会，放松下这几天过度紧绷的心情。

    其实花如意至今都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秀女全部都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敌意，难道这世间的女子，除了奶娘和小禾之外的，都是如花四夫人那般的吗？

    空闲时疑惑的花如意也会偶尔无聊地琢磨下这些事情……

    下午的叩见便不是在云光殿了，而是在更接近宫廷内围的鸣銮殿。

    早早出发，在嬷嬷的引领下，十三位秀女抱着无比的期待走过一栋栋凤阁龙楼，渐渐走入了这座无比庞大占地极广宫殿的内部。

    森严宫廷深处，就是那位天下至尊每日活动的地方。

    传说中，现任的青年帝皇因父早丧，自小继位，长期熏陶着帝皇气息长大，长成了一副俊美无匹的仪表相貌，器宇不凡的天姿风容……一想到这，秀女们便臊红了脸，心里犹如小鹿乱撞般深深倾心起来。

    越往里走，秀女们便越是有些紧张，外围较少见到的御林军越往里便出现得越多起来，时不时便有一小队身姿振拔的大好男儿手里举着旌旗和剑戟，旌旗招展，剑戟森森，规矩极严地从秀女们附近远远经过。

    她们都被这阵势给吓得有些胆寒，包括花如意在内，都十分默契地加快了步伐，目的处即将面临的帝皇审核似乎也不再那么害怕了，甚至有几个秀女在无比期待着，她们未来的男人，究竟是否有着外面沸沸扬扬传说着的惊人相貌么。

    过了良久，在这宏伟无比的宫殿中走过几条长长的御道，她们终于来到了鸣銮殿。

    殿中除了边上伺候着的太监和宫女之外空无一人，殿内的地面上已经恰好摆好了十三个软垫，秀女们纷纷在软垫上入座，花如意又被排挤了，留给她的只有最阴暗最边缘的那个软垫。

    十三个秀女跪坐在软垫上默默等待着，各自在心里暗暗描绘想象中的帝皇形象----他或许有着英武不凡的粗眉、高挺俊俏的鼻梁、深邃的眼神，身材却一定是极高大轩昂的……

    于是莫名其妙的，随着幻想得愈具体，秀女们脸上像传染似的一个个染上了红潮，除了角落里沉静安坐的花如意。

    她并不抱期待帝皇要长得多精神，她真正期待的，是他能够让自己和奶娘再相见啊。

    秀女们跪坐在下方约半个时辰了，后宫的太后皇后和众贵妃才珊珊来临，秀女们是到了早到了许多，但此时身份最卑微的她们，只能得到这般待遇。

    众后宫们在殿上落座，不同于上午的云光殿，太后没有再坐在正中，而是将那个位置空出来了。

    这个位置，自然是给这天下的主人所留的。

    殿上的贵人们喝着宫女太监们递上的茶点，轻声细语地聊着天，无人去放出精神理会下方恭恭敬敬跪坐着的秀女。

    “皇上驾到----”殿外，有太监嗓音穿透了云霄，通告着帝皇的来到。

    众秀女们心中一紧，心脏跳得十分剧烈，她们从未有机会面见过天颜，只是时常在父兄口中听说过这位皇上的美名。

    ----才华横溢麟凤芝兰，上京城最出名的风.流才子也比不过他……

    虽然在权势上无法与太后匹敌，但对于后宫的妃子来说，这样俊美又有才情的皇上，却是多么地让人倾心啊。

    似乎有人从宫殿外踏着清风徐徐进入宫殿。

    跪着在地上垂着头的秀女们全都忍不住微微偏了偏头，眼珠也往那边看去，在她们这个视角下，只能看到一角明黄色龙袍和下方的明黄色靴子不紧不慢地从她们身边潇洒经过。

    偷眼瞥到一瞬的秀女们均是忍不住在心中微醉，不愧是天下的帝皇，连走路的风姿都这般俊逸不凡……

    “母后。”帝皇走上了殿前，向太后行礼。

    “皇儿请坐，秀女们都在殿下，还请皇儿在阅览后将心仪的秀女们安上位分。”太后起身，笑着将帝皇迎入正座。

    “谢母后。”

    帝皇落了座，视线在下方跪坐着的一排秀女们身上迅速略过，问道，“母后，皇儿听说今年留下来的秀女里有一个下京城来的女子，据说还是下京城第一美人，不知道是下面哪位？”

    太后嘴角和蔼的笑容忍不住扯得大了些，乐呵呵地说：“皇儿，不如直接叫那秀女前来殿下叩见吧。”

    “唔……也行。”

    帝皇点点头，吩咐随身太监，“宝砚，叫那下京城的花秀女来殿前吧，让我也见识一下，什么是下京城的第一美人。”他斜斜地靠在正座上，嘴角不经意间漾开了一抹捉摸不定的笑容。

    “是，皇上。”宝砚应声，朝殿下喊道。

    “请花秀女上前觐见----”

    角落里的花如意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便叫道了她，没来得及多想，她急急起身小碎步走到殿前行礼，“花如意见过皇上。”

    宫殿太大，而花如意声音又小，殿上人只能看见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这是在行礼。

    正当宝砚想开口叫殿下的花秀女抬头，让皇上看看她脸庞时，正座上的帝皇却突然朝他摆了摆手，起身径直往下走去。

    花如意见殿内没有声音，只感觉彷佛殿中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般，心里愈发紧张起来。

    皇上就在前方高高端坐着，那个她要努力讨好的男人就在她对面。

    尽管嬷嬷说过，皇上一定会喜欢上她的，花如意全世界最信任的人便是奶娘了，奶娘所说的话她也全都相信，但是花如意心中还是会忐忑，之前见过了那么那么多人，喜欢她的才零星几个。

    真的会有人一定会喜欢自己的么……

    突然，一双明黄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前，花如意忍不住睁大了水眸摒住了细弱的呼吸，在场所有人里，能穿上这双鞋的……

    还没等她想清楚，两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便捏住了花如意的下巴，来人身量极高，他站在花如意身前微弯下腰，稍稍使了使力气便轻易地将她的小脸给抬得高仰了起来。

    猝不及防，一张俊脸出现在了花如意的眸中，因顺着光线的原因，如意将她视线中看到的部分看得十分清楚。

    眼前这人生得高大威武，能将花如意这小小身躯完全笼罩在影子之下，脸庞的轮廓也极深邃，似乎是有着异国血统，眼珠在殿外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绿波……

    这人长得可真神气。

    比大少爷还要精神，花如意恍惚地看着眼前这张俊美若天神的脸庞，脑海中情不自禁地便冒出了这个想法。

    这就是皇上吗？

    帝皇看着红唇微张、眼神空茫蒙然地注视着他的花如意，绿眸中掠过一缕温柔笑意。

    语气却完全相反，淡漠极了，他慢条斯理地：“哦？这就是下京城第一美人？”

    帝皇挺直了背，彷佛摸到了脏东西般，嫌弃地将手中捏住的下巴甩开，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表情冷酷地说：“将她牌子撤下，赶出宫去。”

    花如意白玉般的下巴处被粗鲁的男人留下了两处红色的指痕，鬓边的发丝随着他甩手的力道而飘落在脸前。

    她愣怔住，脸颊保持着低斜方向偏去而忘记了动作。

    她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