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蜕变

    自从赵宇单方面切断和乔景山父子的联系后，两人的确没有再找过他，加上万宏伟也没骚扰他，赵宇生日过后的确是过了一段悠闲时光。

    但是，好景不长。从某天开始，赵宇在上下课途中，去食堂的路上随处可见乔阳消瘦憔悴的身影。宿舍楼下，教室旁，食堂外，他就像幽灵一样跟在赵宇的身边，不发一语的站在那，没有任何动作。

    赵宇本来是想就这样装作看不见故意晾他几天，时间久了对方应该也就放弃这种极端的斯托卡行为。但事实证明赵宇低估了乔阳内心的执着，从一开始的一周几次变成了如今的天天见，赵宇怀疑这小子估计完全放弃学业了。本不想搭理的他，看着事态愈发严重，还是给乔景山打了电挂，免得拖下去又生事端，惹来麻烦。

    短暂嘟声后，乔景山很快接通了电话，“喂？”

    “是我，赵宇，你赶紧派人把你儿子弄走。”赵宇也不想和乔景山说什么废话了，直接开门见山。谁成想对方仅是不咸不淡的来了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给挂了，把赵宇哽的要死。

    那天晚上，乔阳又站在赵宇所在的宿舍楼下，准确的说就在赵宇宿舍阳台的正下方。赵宇打开电脑玩了会游戏，但精神始终无法集中。把鼠标一扔，走到阳台往下一瞧，乔阳那货果然还站在那里。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赵宇有点怕这熊孩子站一晚上。心里合计一下，还是拿起手机下了楼。

    走出宿舍楼绕到阳台那一侧，乔阳果然还站在那。旁边暖黄色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极长，等到赵宇走近才发现对方的状态有多差。之前仅是远远瞟一眼，只觉得他瘦了不少，现在看来乔阳估计很久没睡个囫囵觉了，黑眼圈大的吓人，青青的胡茬布满上唇。

    乔阳仿佛感应到什么，转过头朝赵宇走来的方向看去。随着赵宇的走近，嘴角扬起的弧度愈发大，“你终于愿意见我了。”沙哑的声音如沙砾摩擦，拉扯着赵宇敏感的神经。乔阳看到赵宇在自己面前站定，只笑着说完这一句话便晕了过去，精准得倒在了对方的怀里。徒留赵宇一人在原地搂抱着他，心里一群草泥马奔过。

    这都什么破事！！！赵宇调整着姿势，脸颊无意中擦到对方的额头，他才发现原来这小子在发烧，体温烫的吓人。

    赵宇哪扛得动乔阳这个头，赶紧拿手机叫了辆车，把他给送医院去了。到医院急诊室，医生一顿检查救治，最终发现是胃溃疡要住院。赵宇全程跑上跑下交单子付钱，又简单买了点住院需要用的东西，几个小时后终于在乔阳躺在病床上睡过去打上点滴时歇了下来。

    看着躺在病床上沉睡的乔阳，赵宇心情很复杂。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有失控的趋势，令他很不喜欢，很烦躁。

    赵宇依次打电话给乔景山和刘助理，结果都是关机状态。得，都是日理万机的大佬。

    乔阳所在的病房是三人间，他睡在最靠里面的那张床。赵宇拉开折叠陪护床，隔壁病床上的阿姨特热心的借了他一张毯子，他谢着接过后盖在身上躺着休息。乔阳这一口气三瓶水，他得一直看着点免得回血。

    赵宇打开微信，查看之前没来得及回复的信息。在乔阳作胃镜的时候，他简单的在宿舍群里说了一声在医院陪朋友，晚上不回去住了。现在蒋浩苏安的信息全部跳了出来，都是在问情况怎么样，住哪间医院，能不能休息好之类的问题。

    赵宇懒得一一回复，一寻思直接把他们三个人拉一个微信群里，统一回复。简单说了几句，赵宇就关掉微信，他出来的急，手机现在就剩百分之二十的电了，这时隔壁热心肠阿姨再次上线，借给了赵宇数据线和充电头。给手机充上电，赵宇不禁感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赵宇一直看着最后一瓶点滴挂完才放心睡去。医院陌生的环境，不舒服的陪护床再加上眼前这堆破事，赵宇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总是睡一会就醒，转头看着病床上睡的正香的乔阳赵宇不禁磨牙，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招惹来这么一个熊孩子。

    就这样昏昏沉沉，睡睡醒醒一整晚，直到清晨赵宇才算睡得好一点。早上七点，赵宇还在睡，蒋浩和苏安就带着早饭和果篮来到病房。两人看到赵宇还在睡，动作很轻。蒋浩放下东西就出门给乔阳请了个护工，全天二十四小时看护，他可不想赵宇天天受累陪着这小子。

    苏安把早餐在桌子上摆好，叫醒还在睡的赵宇。没睡好的赵宇醒来脑袋一跳一跳的疼，抹了把脸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洗完脸整个人总算清醒了一点，松松垮垮地做到凳子上吃早饭。此时乔阳还没醒，护士来量了体温还有些低烧。

    赵宇吃完饭和蒋浩找来的护工交待了几句，把毯子叠好和数据线充电头一起还给隔壁的阿姨，就和苏安等人走了。他上午满课，得抓紧时间。整个上午，赵宇脑子都懵懵的，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每一个字都听得进耳朵里却无法进行理解思考。

    下课后跟着舍友去食堂随便吃两口就回宿舍补觉去了。下午上完课，赵宇背着包就去医院看乔阳去了。

    到了医院，乔阳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出神。赵宇把买来的水果送给隔壁床的阿姨，谢谢她昨晚的照顾。随后坐到乔阳病床旁边，此时对方已经转过头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赵宇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今天还有吊瓶吗？”

    “晚上……咳嗯……还有两瓶。”乔阳的声音还是有些哑，话说到一半要清清嗓子才继续。

    “护工人呢？晚饭吃了没？”

    “护工下楼买饭去了。”乔阳病着，整个人蔫蔫的，但是看着赵宇的眼神却亮的吓人。赵宇看到他嘴唇有些起皮，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顺便把病床周围的帘子拉了起来。

    乔阳就着赵宇的手喝了几口水，看到赵宇收回水杯的动作眼神有些不舍。

    “趁着护工还没回来，我跟你说几句。别墅那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也别跟我较劲了。你要是还想努力考大学，就病好了安安心心去上学，没几个月就要考试了。要是对这没想法，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你家这条件也不缺高考这一条出路。”赵宇说完发现乔阳一脸黯然，顿了顿接着说：“咱俩你也别想了，不管你放下放不下也就这样了。”

    乔阳觉得他好像被看不见的人紧紧掐住了脖子，不然怎么会无法呼吸。心也有点痛，像针扎进肉里的感觉似的，真疼。耳边一直有嗡嗡的杂音响起，扰得他很烦很难受。放在被子下的手控制不住一直在抖，他想像从前一样撒娇，发脾气，想看赵宇虽然不耐但还是顺应他的表情。可是他的身体像是被控制住了无法动弹。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声音的控制权，低着头嘴唇有些哆嗦的问：“赵宇……你，不管我了吗？”

    赵宇放松身体靠在椅子背，一字一顿的回答：“你不值得我管。”

    不值得……我不值得……是吗？是了，是这样了，我不值得。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白色的被套上，形成不规则的湿痕。“啪嗒——”泪珠砸到被子上的声音惊醒了乔阳，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哭了。他不敢抬头，他不想让赵宇看到自己的哭相，也不敢去看赵宇现在的神情，因为他知道，那一定令他绝望的冷漠。

    赵宇坐了一会有些受不了此时此刻压抑的氛围，起身最后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吧。”拉开帘子，看到隔壁正在吃哈密瓜的阿姨有些闪烁又饱含深意的眼神，无奈又尴尬地走了。

    平时爱看脆皮鸭文学的阿姨内心：好一对相爱相杀的怨侣啊！

    乔阳坐在那里出神的看着窗外，泪水依旧无法止住。突然头顶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心里蓦地一紧，赶忙抬头看去，结果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乔景山。

    乔景山其实在赵宇进了病房便在外面了，看到他拉上帘子就走进来站在病床外，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部听了进去。在赵宇起身离开前，他先一步走出病房，看到赵宇进了电梯才又进来。随手拉上帘子，坐到之前赵宇坐着的椅子上，坦然的翘着二郎腿一副看乐子的表情盯着乔阳瞧。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我亲儿子吗？怎么可以这么笨，还活得这么窝囊。”乔阳抽出纸巾狠狠擤了把鼻涕，把纸团扔进垃圾桶，看也不看乔景山。

    “哟，还和我摆起谱来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这么蠢还想着拴住赵宇那个花心鬼，这次住院也没见人家对你有什么好脸。下一次，你要干嘛，以死相逼吗？”乔景山这次来就是来刺激乔阳的，有些人你不把他逼到绝境，根本醒不过来，还活在他自己创建的真善美世界里。要是这次乔阳还拿不出像样的态度，他就真的要放弃他了。

    “你今天要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做到了，看完了就滚吧！你所谓的给我的一切，想要收走也随便你，我不稀罕！”乔阳扭过头看着乔景山，胸膛气得剧烈起伏，眼里全是恨意。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是一对父子，倒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

    “哼，不错的眼神嘛，话也说得很漂亮，有骨气。”乔景山赞赏似得拍拍手，“既然这样，赵宇我就收下了，你就继续这样愤世嫉俗吧。”

    “滚——”乔阳气得抄起枕头就朝乔景山砸去。乔景山依旧端坐在那里，一侧头躲避开来。脸上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真正的寒意。他拿起丢在地上的枕头，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回病床上。

    “乔阳，下面的话我是第一次和你说也是最后一次。作为一名商人，我每天想得最多就是如何使利益最大化。而你作为我的儿子，却只会以自损来得到低微的甜头。乔阳，抛弃你那幼稚的想法，我不需要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我只需要乔氏有一个拥有我的血脉的优秀继承人，一个可以为我提供助力的帮手，一个堵住悠悠众口的名义上的儿子。”乔阳沉默了，他知道乔景山的话是真的，他用十八年的时间去证明了这些话。

    “当我知道你喜欢上赵宇时，我一点都不意外。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对你的确没有什么父爱可言，但我却真真正正的期待过。你之前叛逆，冲动，厌学，打架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小问题，或者根本算不上问题。只是，你这段时间来的所作所为充分暴露了你致命的缺点。在生意场上，遇上像万宏伟那样的对手，你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乔景山看着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的乔阳，他知道对方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赵宇说你不值得一点也没说错，你真的不值得。人要想获得别人的重视，首先自己得先活出个人样。说白了人和商品都一样，有价值才有被拥有争抢的权利。想明白的话，就赶紧把病养好，去做现阶段真正该做的事情。想不明白，公司总是会有属于你的那份红利，你就一辈子浑浑噩噩当个寄生在乔氏的菟丝子吧。”说完，起身拉开帘子离开，只留乔阳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沉思。

    隔壁床吃瓜阿姨：天啦噜，父子争抢一个男人的戏码竟然就在我的身边真实发生了，这次住院太值了，这么刺激的八卦要赶紧分享给我的姐妹们！

    回到宿舍的赵宇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电脑正放着刚刚更新的综艺，他却提不起劲看，愣愣的出神。

    来找赵宇的苏安看到对方这幅疲惫倦怠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慌。他不怕赵宇在花花世界中当一个浪子，但是他怕赵宇对这一切感到厌烦而逃避，那么他就连呆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的交换生期限马上就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容许有那样的事情发生，绝不可以！

    一个星期后，乔阳出院了。他走出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车去了乔氏，直接坐电梯上了顶楼。推开乔景山的办公室，走到他面前，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乔景山的眼中闪着笑意，合上放下手中的钢笔，略一抬手，满意的说道：“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