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Alpha被带走后，大多变异体的攻击性都降低了很多，如同一盘散沙，游晃在研究所中，但即便如此，一旦受到攻击仍旧会以凶猛的姿态反击，最后的清扫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队伍中已有不少负了伤的人，长时间的战斗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总有不慎被变异体趁虚攻击的时候。

    尹宕满腹心事，体力和战斗力都跟不上别的异能者，没过一会儿身上就挂了彩，走在前面的顾尤看见尹宕受了伤便立马走到尹宕身边问他要不要紧，边问边伸手想给他治疗，却不想尹宕拍开了他的手，虽然用的力气不大，但还是让顾尤愣了一下，须臾才回过神，他扯扯嘴角，说：“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用不着这样吧？”

    尹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幼稚，但拒绝的姿态已经摆出去，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垂着眼眸低声道：“我太累了，你让我静静。”

    “……我知道了。”顾尤知道此时自己多说无益，便没再解释，抬脚快步跟上了队伍。

    夏涉见顾尤回来了，立马凑到他身边低头和他小声交谈起来，也不知说了什么，顾尤的脸上重新绽开了笑容，他天生就有笑眼，一笑一双眼睛就弯成两个小月亮，很有感染力，但在这个时候却让尹宕有种刺目的感觉，他其实不应该怪罪顾尤，毕竟这件事和顾尤没有关系，但一个人没关系无所谓，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甚至几万人，都认为自己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认为自己没有办法去抵抗，那真的还会和他们没关系么？

    尹宕抿了抿嘴唇，虽然他这么想，但他大概也是大流的一员，或许所有人都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吧，认为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就这样退缩了。

    最后一片区域的清扫终于在四个小时后完成了，当他们重新和傅筹汇合走出研究所的时候都有种踏破红尘看淡人生得到升华的感觉，来的时候还是晚上，回去的时候已是破晓黎明，明明是应该给人安心放松的清晨，却在第一缕阳光洒在S-Z集合区的地上时，散出一股可怖的死寂与荒芜，盖在这里的阴霾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散去，笼罩在这个地球上的恐惧与悲痛也需要无止境的时间才能驱散吧。

    走出废弃地回到车上后，众人的情绪才稍稍缓解了一些，甚至有几个刚坐到位子上就直接睡了过去，他们都不是接受过正统训练的特种兵军人，在末世来临之前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在曾经谁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面对着未知的敌人，满身鲜血还能照睡不误吧。

    尹宕靠着车窗发呆，他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阿比斯特扛着人鱼离开的背影，接他们回去的车上并没有阿比斯特的身影，大概是安全区那里提前找了人来接他们回去，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安全区了吧？那条人鱼会怎么处置？应该会被送进研究室吧？这么好的研究材料……尹宕陡然反应过来，指挥官让他们在中央研究挺寻找的资料或许就是这条人鱼，还有什么数据能比一个完美的实验体更有用？怪不得傅筹看到人鱼后没有露出任何讶异的表情，阿比斯特也没有直接杀了人鱼，他们大概早就已经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还茫然于状况之外吧。

    尹宕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好像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所有人都默认每个人都知道，但只有他一个人因为睡过头了而错过了这件事，导致他就像是一个白痴一样，去询问别人，别人也是用一种“你怎么会不知道”的眼神来控诉他。

    他不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搞不懂的事也是一堆又一堆，阿比斯特为什么会出现在安全区？在他们分开的三个月中阿比斯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阿比斯特为什么要帮助人类？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同了这个惨无人道的人鱼实验？这个人鱼实验爆发的变异体暴动究竟还有多少？

    尹宕感觉自己好像沉浸在了无数团毛线绕成的死结的最中间，他找不到头，也理不清尾，只能无助地看着那团团毛线把他越裹越紧，直到无法呼吸。

    回到安全区后，尹宕下了车就往A区跑，跑到阿比斯特的房门前，深呼吸几下后，缓缓敲响了紧闭的房门，片刻后，房间里才响起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随后那扇紧闭的门被打开了，尹宕只觉心脏跳得要出嗓子眼，满是笑意的脸在看到门里的人后骤然僵硬，他甚至有几分钟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当对方不耐烦地问他是谁的时候，尹宕才渐渐回了神。

    那人大概是刚洗完澡，穿着宽松不合身的浴袍，胸膛露了大片出来，头发沾着水珠软软地耷拉下来，脸上泛着被热气蒸出来的红晕，此时一脸烦躁地看着尹宕，像是被打扰了什么好事，尹宕咽了口口水来润滑干涩的喉咙，他从没有一刻这么冷静过，他都感觉自己在此刻成为了另一个人，他说：“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和你有关系么？”那人抬着下巴说道。

    尹宕懒得和他多说，猛地伸手推开他，大步往房间里走去，那人在他身后胡乱叫嚷，听得尹宕更加心烦意乱，他加快速度往主卧里走去，推开卧室的门后，尹宕就看见阿比斯特坐在床上翻阅终端里的资料，听到门口的响动后，转头看向了尹宕。

    那人也跟着跑到了主卧的门口，拉着尹宕说：“你干嘛啊，太没礼貌了吧？”

    尹宕侧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男人，随后冷着声音道：“出去。”

    “不许出去。”阿比斯特突然发声了。

    男人被尹宕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他看看阿比斯特又看看尹宕，觉得谁都不好惹，还是赶紧溜比较好，于是便说：“抢生意也不带这么抢的，啧，算我倒霉。”说完，就要拿着自己的衣服离开，却在走出房间的时候被阿比斯特叫住，他真心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人没睡到钱也没拿还惹了一身骚。

    “待在外面，不准走。”阿比斯特说。

    男人不敢反抗，乖乖地走到房间外边，还好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等门关上之后，尹宕才走到阿比斯特面前跪了下来，阿比斯特垂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说：“谁让你赶走他的？”

    尹宕紧抿着嘴唇，低下的眼眸中是倔强与恼意，他说：“主人有我就够了，那种人一看就不干净。”

    阿比斯特忽的笑了一声，他说：“我找谁还要你管了？”

    “我没有。”尹宕第一次在阿比斯特面前露出如此强硬的姿态，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但他忍不住，他不想阿比斯特的身边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他受不了被嫉妒折磨的痛苦滋味。

    阿比斯特扬手给了尹宕一巴掌，“顶嘴？是不是我再找个奴，你就要直接骑到我头上来了？”

    尹宕重新跪正身体，大声道：“对不起，主人，我错了。”

    “错哪了？”阿比斯特问。

    “不该顶嘴。”尹宕回答。

    阿比斯特又扇了他一巴掌，“还有呢？”

    尹宕硬生生地受了，却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阿比斯特冷笑一声，起身就要往外走，尹宕一下子就慌了，扑上去抱住阿比斯特的腿，抖着声音说：“我错了，主人，您别走……”

    阿比斯特停下步子，问：“错哪了？”

    回答阿比斯特的仍是沉默，他弯腰一把揪住尹宕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拽了起来，他说：“我治不了你了是吧？”说完，拽着他就往房间外拖，等在外面的男人一看到这架势吓得往旁退了三四步，阿比斯特把尹宕扔出房间后，侧头看向男人并命令他进来，男人双腿发软，在尹宕的敌视下挪进了房间，阿比斯特不再看尹宕，猛地甩上了房间门。

    “主人，主人我错了！您放我进去，我不敢了……”尹宕爬到门前，用力砸着门，被主人抛弃的恐慌感令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也都在打着颤，眼泪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情绪一下太过激烈，连气都要喘不过来。

    房间里很快响起了男人妩媚的叫床声，这让尹宕直接崩溃了，他疯狂地扭着门把手，像一头兽类一般用身体狠狠撞着门，企图把这扇门撞开随后冲进去咬碎那个男人，刺耳的呻吟声越发响亮，夹杂着各类的淫言浪语，听得尹宕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头一低便呕了出来，他一天没吃什么，只吐出一点酸水，喉管被胃酸灼烧得疼痛难忍，尹宕呜咽一声痛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错、错了……我没有权……权利和资格为主人擅作主张……我不敢了，我错了，我只是主、主人的狗……”

    长时间的战斗加上情绪起伏得强烈，尹宕终于不堪重负地晕了过去，晕之前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论如何都要搞死那个男的。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了，阿比斯特俯身把尹宕抱了起来，随后对屋里的男人说：“出去。”

    男人立马下了床，犹豫几下后，说：“那那个……”话还没说完，他的终端便响了起来，他低头看看自己终端上的消息，脸上顿时换了谄媚的表情，“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