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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鸩止渴(虐心)

    雷霆最近开始让苏越练习蒙眼射击,起初苏越根本就觉得他是在扯淡,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做到,后来见雷霆亲自示范过后,他就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不可能的事。

    雷霆是个很有耐心也很有手段的老师,他耐心地教导苏越如何在一片漆黑中用耳朵去辨别方向,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个过程,直到苏越在能够在略微嘈杂的环境中大致分辨出目标的位置。下一步便是开枪,身体必须和大脑在同一时间里做出反应,稍慢一分都有可能造成目标的逃脱,这时候就需要极度的冷静和极强的协调性。

    苏越的协调性和敏捷性在这几个月的格斗训练中已经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提高,这也加快了蒙眼射击训练的进程。

    不到两个月,苏越已经能在一片漆黑中准确地找到目标并一击即中,这样厉害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连雷霆也不得不佩服。

    这日,苏越如往常一样被雷霆带到射击室里,蒙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轻车熟路地组装好枪,换上弹夹,落下保险栓,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正在他屏气凝神等待目标位置传来的指令声时,耳中陡然落入一声极其细微的呜咽,这声音细若蚊蝇,如果不是他习惯了长期蒙着眼睛,耳朵早比一般人要灵敏,是决计不可能注意到的。

    那是一个人,一个陌生人,苏越虽然已经快五个月没有见过除雷霆以外的人,但依旧可以确信自己从没听过这个声音,可是在这样隐秘的地下训练场里,又怎么会有外人出现?

    急急地去摘眼罩,手,被按住了,带着熟悉的薄茧的指腹轻轻巧巧地按在他手背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开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和往常进入训练状态时一样的冰冷无情。

    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臆测,苏越不管不顾地挣脱雷霆的桎梏,迅速将眼罩拉了下来。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陌生的男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倒在角落里,他整个人被捆得粽子一般,眼睛上蒙着眼罩,口中也被塞满了布条,此刻正惊惧万分地拼命挣扎扭动,沙哑肿胀的喉咙里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也就是苏越刚才听到的那一声。

    苏越惊疑不定地去望雷霆,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啧,真是的,早知道该割了他的舌头。”只见雷霆悠哉悠哉地摇头,仿佛被破坏了兴致一般,十分遗憾的样子,“算了,就这样开枪吧。”

    “雷霆……”苏越骇然,“这是人啊。”

    雷霆点点头,竟然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一点难度,不过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么?宝贝。”

    苏越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雷霆,仿佛在看一个十足的疯子,半晌之后他渐渐明白过来,也不再慌乱,只展开眉头讥笑道:“泯灭人性,这就是你这段时间以来最终的目的?”

    对于他瞬间恢复的理智和冷静,雷霆不仅不觉意外,反倒还顺着他的话赞赏:“我的宝贝永远那么聪明。”

    苏越眯起眼睛,冰冷的目光毫无畏惧地与那人相对,唇角的弧度是雷霆所熟悉的鄙薄:“雷霆,不论你之前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忍,但杀人这件事,你强迫不了我。”

    果然长达六个月暗无天日的囚禁和教导,也依旧没有打磨掉苏越深埋心底的孤高傲然,他挺直了腰杆,死守底线的样子看在雷霆眼里,却是对他权威的一种挑衅。

    杀人,这是完成蜕变的最后一步。

    让他亲手杀死一个人,等同于杀死了曾经的苏越,只要跨过这个坎,苏越便会从云端跌入泥沼,他将再也没有理由将自己与他划分开来,染了血腥的双手只能被同样的一双手牵起,彼此扶持着一起走向黑暗的最深处。

    那样,他和他才能算得上真正的般配。

    残忍在唇边绽放,仿佛早就料到苏越会抵死挣扎,雷霆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找出一段视频,点开。

    只看了一眼,苏越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血液仿佛从头顶开始急速向着指尖和脚底褪去,极度的震惊中,肢体僵硬到做不出动作,连面部的表情都失控了一般,眼睛撑开到最大,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甚至能听到牙关打颤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硌硌”声。

    “这……”喉咙仿佛被扼住,声带震动时有如拉锯,苏越全力挣扎却也只能从喉咙深处逼出模糊嘶哑的音节。

    “这是你啊,宝贝。”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雷霆故意将手机向前更近地递了一些,“你看,前两天你的动作多么的帅气,枪枪爆头啊,怎么,摘下眼罩反倒害羞了?”

    只见手机里赫然循环播放着一个虽然短小却拍摄清晰的短片,屏幕上的青年身姿挺拔,握枪的那只手抻得笔直,枪口指向处是几个和今日这名男子一样浑身浴血,手脚被捆的男女,他们有老有少,正惊恐而无助地望着黑洞洞的枪口,拼尽全力互相挤成一团,因为被切了舌头,毁了声带,纵然他们再恐惧再怨恨,拼命张大了嘴呼号却死活发不出一丝声音。

    濒死的绝望那样真实,而作为刽子手的苏越则蒙着眼睛,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他只是像之前做过千百次那样,举枪、听令、射击、收枪,然后重复。

    一切都是那样的干净利落,几米开外,四溅飞散的血花如同在墙面上作了一副艳丽至极的抽象画,片刻后,尸体所在的地面缓缓下沉,有崭新的地板浮出,墙面随之转动,也换上了干净的一面,顷刻间,一切的血腥都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不……这不可能……不是我!”用力抓紧手中的枪,哆哆嗦嗦地抬手,枪口直指雷霆,苏越一步一步踉跄后退,“你这个混蛋!变态!人渣!你不要想骗我!”

    苏越的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终于退无可退,他感觉浑身的骨架都快在极度惊骇的颤抖中被震散了,目光如刀子一般死死地盯着面前步步紧逼的人,下唇抖得几乎无法闭合,单手持枪的动作已经变成了双手,冷汗流了满手,滑滑腻腻地几乎无法握枪。

    在看见枪口对准自己的霎那,雷霆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厉,复又平静,他悠然地踱步而来,在苏越身前半米处停住,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抵在了他的胸骨上,刀锋般凌厉的眉梢再次染上阴挚,他伸手轻轻松松的握住苏越手腕,换来更为剧烈的颤抖。

    “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似乎有些失望一般,雷霆森寒的语调中竟隐隐透着丝受伤的感觉,“你始终是学不乖。”

    腕上传来温暖的触感,和苏越冰冷的四肢形成强烈的对比,雷霆靠他靠得很近,带着淡淡烟草气味的呼吸就喷洒在脸上,目中光芒深不可测,浓重的压迫感压得苏越透不过气来,身形不自觉就萎了一点。

    “开枪啊宝贝,你不是恨我么?来,杀了我啊。”

    雷霆笑了起来,笑得有恃无恐,他再度往前逼近,直到坚硬的枪口都已经深深地压入胸膛。苏越脑中一片空白,扣着扳机的手指弯曲到痉挛,却因为胆怯而发不出一丝力道。

    “我要杀了你。”

    “我知道。”

    “我会杀了你再自杀。”

    “可以。”雷霆优雅地笑,语调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僵持,苏越和雷霆以一种极其危险的状态对立着,安静的射击场内一时间只剩下角落中将死男子的呻吟声和苏越断断续续打着颤的喘息声。

    恨么?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暴尸荒野,但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纵然对方再十恶不赦,都不能成为自己剥夺他人生命的理由,自己没有资格成为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掌刑人,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遂了这个畜生的愿。

    况且,纵然今日自己真的杀了他,以这个人渣的势力来说,只要“惊雷”一日不倒,自己日后就必定免不了要遭到暗无天日的追杀和报复。退一万步来考虑,就单凭自己能拿枪指着雷霆这件事本身来说,便是极其诡异的,如雷霆这样狡诈奸猾的人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将命交出?

    动手或认输,这怎么看都是一条死路。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几十秒,苏越眼中那锥心刺骨的寒芒渐渐微弱下来,双肩卸了力一般弯曲了手肘,身形也好似塌陷了一般不再挺拔,他咬紧的牙关渐渐放松,双腿仿佛再也无力支撑,沿着粗糙的墙壁缓缓跪倒,手一松,枪掉在地上,发出擦枪走火时机括碰撞的脆响。

    枪内没有子弹。

    终于颓然地闭上双眼,苏越双手撑地,细长的手指痉挛般地抠住地板,指节反向弯曲用力到发白,一向高昂的头颅终于不堪重负般低垂下来。

    落入雷霆手中之后,长达七个多月非人的折磨也未曾让他流露过半分的崩溃和脆弱在此刻如决堤的洪流一般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

    苏越声嘶力竭的呼号着,一声声都带着令人心碎的悲痛和绝望,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下来,如断了线的珍珠,混着热汗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手指关节仿佛要被折断一般弯曲到极限,指甲深深地抠进塑胶地板里,又根根断裂,十指鲜血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惨烈的呼号声渐渐变得模糊嘶哑。苏越将头深深地缩入脖颈里,高高耸起的肩膀单薄削痩,看着脆弱又可怜,就像是一只被逼上绝路之后终于认清现实,终于向命运低头的小兽。

    “雷霆,我认输了,你饶了我吧。”

    擦得锃亮的皮鞋自下而上,缓缓地勾起苏越的下巴,没有遭到一点抵抗的力道,颊边的眼泪已经干涸,留下几道浅浅的泪痕,低垂的目中黯淡无光,全然不见了往日倔强与傲气。

    此刻的苏越颓废到了极点,也绝望到了极点,生无可恋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失去了尊严,放弃了一切,可以任人践踏的狗一般。

    雷霆爆发出一阵胜利者的狂笑,他弯下腰在苏越迷茫又脆弱的唇角上轻轻啄了一下,贴在他耳边轻声地低语:“宝贝,我今天可以不逼你,但是你该为你刚才冲动的行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