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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狐狸翻了个白眼,缩回爪子,在桌子上翻了个身,摇摇尾巴就要走。僧灵罗哪肯让它如此轻易逃走,将那小狐尾根一按,按得那小狐四肢酸软动弹不得,趁势一把搂在怀里,笑道:

    “变个什么样子好呢?”

    那小狐可怜巴巴望着他,僧灵罗拈了一个咒诀,在小狐鼻尖上一点。只见小狐化身为十一二岁一个小丫鬟,素衣白裳,脑后束两个发髻,一张瓜子小脸,袅袅婷婷,十分可爱。僧灵罗端详了一会儿,摇摇头道:

    “不好。”

    那小狐双手将他一推,就要逃跑,僧灵罗打了个响指,伸臂懒腰一搂,将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那小狐哎呀一声,低头一看,见自己胸前高耸,四肢修长,竟然变成一个丰韵的年轻女子,咬牙作恼,回头一巴掌朝僧灵罗脸上打去。僧灵罗与他闹惯了,也不以为意,将那小狐手腕一抓,后腰一摁,竟直接往怀里带来。他轻轻捋着小狐尾尻,在他耳边轻轻道:

    “这是哪里来的美娇娥?莫不是与小僧有什么夙世因缘?”

    那小狐被他弄得双颊飞红,一双眼睛泪汪汪地,偎在他肩上,怒道:

    “淫僧,放开我!猪才与你有夙世因缘!”

    僧灵罗胸中玩性正起,还欲再戏弄他一会儿,却听李云奇在床上翻了个身,口齿朦胧地叫了声师父,不得不正色道:

    “你莫恼,我有事相托于你。”

    他勾起小狐的下巴,左右看了一回,在眉间轻轻一点,按下一个美人痣,方才将小狐放开,道:

    “你可会演卖身葬父的戏码?”

    那小狐正一脸嫌弃地抖着袖子打量自己,听僧灵罗这么问,眼珠一转,立即会意,嘻嘻一笑:

    “怎么,你嫌那月中香不够温柔妩媚,要我帮你去勾搭那桃依依吗?”

    随即脸色一沉,哼道:

    “淫僧,想得美!”

    僧灵罗觉得十分好笑,解释道:

    “那桃氏房中有妖异,我身为男子,不便久留。云奇法力尚浅,不堪大用。我看邢世勋对桃氏并不上心,这娇滴滴的夫人房中只有一个小丫鬟服侍。你若妆作年轻女子卖身葬父,只说感激夫人提携之恩,请求随身侍奉桃氏,必能被应允。有你在桃氏房中,那妖魔若是现身,必然能被一举擒获。”

    他知那小狐吃软不吃硬,便起身装模作样揖了揖:

    “狐仙师,狐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可好?”

    那小狐妆作女儿态,拿着袖子遮着鼻子,故意等僧灵罗好话说尽,方才高高兴兴道:

    “好吧,难为你这个大和尚求一回人,我且答应了你便是。这笔账我可记着,将来你是要还的!”

    那狐狸拈个隐身诀咒,嗖地出了房去。僧灵罗见一计已成,便摇醒李云奇,又教他诵经打坐了一个时辰,随便用了些斋饭,又附耳对他嘱咐了一番,方带他一起去暖香阁见桃氏。

    僧灵罗师徒到暖香阁时,却见医生已经诊治过一回,刚刚出来。邢世勋这日却来得早,见到僧灵罗,扯着他倒了半日苦水,只说圆觉这些日子花费了他无数金银,费了他无数好话,昨夜却无论如何不听挽留,拂袖便去了。邢世勋对僧灵罗唠叨了半日,应承了无数好处,只求僧灵罗保桃氏腹中这麟儿一命。僧灵罗听到耳朵快生茧子,管家因事来请邢世勋,后者方去了。

    僧灵罗见桃氏一直病恹恹躺在床上,邢世勋说十句,她才应个一字半句,便道:

    “夫人身体不适,贫僧也不好打扰。昨夜既闹了一夜,如今光天化日,量那妖孽不敢出来作祟,还请夫人好好休息养好心神才是。贫僧留下小徒,为夫人念些清心咒,助夫人安眠。”

    僧灵罗从暖香阁出来,避开仆役婢女,一路行到佛堂。但见木门重掩,门环上用粗铁链紧紧缠了几遍,又落了黄铜大锁,主人不欲闲人打扰的意味极为明显。僧灵罗伸手在门上一推,探出一成灵力,但觉一股极重的灵力反弹回来,将他硬生生推开一步。僧灵罗心下甚奇,若不是身为客者,便恨不能立刻拆了大门强行突入。他忽然想起月中香的话,心道,莫非这邢家真的有什么祖传秘密不成?

    心念及此,僧灵罗便转头来到西厢书房。他听见有人从书房里推门而出,便闪身躲在一旁。只听管家对邢世勋道:

    “老爷,别怪小人多事,有下人几次看见香少半夜在暖香阁附近打转。小人叫他别到处声张,就此掩盖过了。不过长此下去,恐怕对夫人的声誉有所污损,您还是规劝一下香少,别做出令人误解的事情来。”

    邢世勋道:

    “月香?那丫头虽然野得很,成日跟男人厮混,究竟只是个女流之辈。她三更半夜在府中瞎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况夫人和她关系并不好,怎么会容许她三更半夜出入暖香阁?我看只是杞人忧天。唉,我那兄长死得早,我的几任夫人又都命短,都怪我对那丫头教养不善,现在惹得下人非议。我看等夫人生育过后,还是托个媒婆,替她找桩婚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一辈子留在府里,难不成还想继承这将军府不成?”

    两人且说且行,出了院子。僧灵罗见四周无人,便一闪身,偷偷溜进了书房。他四下一打量,见书房正对门的墙壁上,悬着一幅泼墨山水,旁注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初夏与九郎登北望亭,时逢骤雨。九郎作千里江山图,明谨题。”

    书房一侧墙壁边立着书架,另一侧立着博古柜。僧灵罗翻了翻书,见多是些经史子集,或者是八股文章,注释尽显迂腐之气,摇了摇头。他摩了一遍古玩玉器,见虽确实多为古件,却不过是些死物,并无灵气。他回头又去看那幅千里江山图,见笔力虽不是大家,却潇洒遒劲,十分有趣,忍不住伸手去碰。一触之下,僧灵罗只觉得墙壁凸凹不平,便掀起画卷,露出下面的一个暗柜来。

    僧灵罗抽出暗柜,见里面放着几卷暗黄书卷,一个明黄锦盒。他打开锦盒,见盒中铺着锦缎,上面放着一枚黄铜钥匙。僧灵罗打开书卷,见纸页已经发脆发黄,仿佛有许多年头一般,里面写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倒像是某人的日志札记:

    “今日随驾祈福龙窟寺,吾见镇寺之宝雨霖铃金黄可爱,随口称赞不绝。晚间宫中遣内监送一锦盒至,内盛雨霖铃,附一笺,为御手书,称吾将婚,以此为贺。吾心甚喜,亦甚忧。喜眷宠隆遇,一时无双;忧帝心深沉,明知此举招罪于佛祖,而偏为之,何如?上曾与吾私语,江南富户,唯僧与商。恐有图谋,而遗祸于他日矣。”

    “今夕琅琊王伏罪,呈书称愿遣散姬妾,出家为僧。圣心踟蹰良久,不予。独召吾上书房饮酒至醉,忆当年狮子楼故事,搂抱嬉笑,轻浮良久。上卧于榻,吾伪作矫诏,连夜入狱提琅琊王,送至城东门外。至家,上或醒,差人送醒酒汤,温言相慰,又将白曲径、柳逸飞、陆流觞、秦七郎、祖义武五人下狱,独不语琅琊王之事。”

    “早朝议论修建运河事项。翰林邢剑臣递奏折,指责吾领工部兵部尚书二衔以来,先增兵辽东,又广凿运河,导致赋税徭役陡增,民不聊生。礼部尚书亦附议,言辞之间对吾颇多攻讦。满朝文武喏喏,唯吾岳父赵相稍稍回护。上震怒,以奏折掷吾面,恶言训斥,罚吾半年薪俸,令吾在家赋闲思过三月。”

    “岳父私问吾,何以与芳主成婚多年,却无所出?吾唯唯诺诺,不忍相告,虽成婚三载,吾未曾与芳主同床共枕。吾早知芳主与邢剑臣有私,然他二人青梅竹马情真意坚,吾岂忍心拆散?芳主性纯良,亦揣测知吾心所属,多次劝慰,明月虽皎,甚高寒矣。吾无言以对,唯诵月出,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僧灵罗通读了一遍,见里面涉及的人名俱是前朝故事,心道,这日志所记人物,与他那日在苍莽洞中所感知的情景,有何联系?这日志主人看来颇为受宠,莫非就是当日被朝臣奏请斩首的崔九郎?这户主人姓邢,难不成就是被崔九郎送出京城的邢翰林之后?

    僧灵罗正想着,忽然眉间灵犀一动,知是悲鸾铜镜有所感应,必是那小狐已到桃氏房中。他展开灵犀,借悲鸾铜镜观照桃氏房内,见那小狐束着高髻,轻施脂粉,眼若秋水,朝着桃氏盈盈一拜,教人心生怜爱:

    “小女阿九,愿服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