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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这这是什么?”

    百里临江小腿发颤,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被那妖人稳稳搂在怀里:

    “人皮——就像你那夜瞧见,折云生用昙花将兔子吸得只剩一层皮一样。”

    百里临江想起那夜诡异的场景,又看看面前的三张人皮,浑身发冷:

    “你是说——这些人的血肉也是被昙花吸干的?”

    “或许是人,又或许不是人——”

    那妖人拈起人皮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当真奇怪。聂不凡修习昙心锁魔大法,功力在六十年前便已瑧化境。作出这等吸人骨血的下劣行径,除非是功力较浅者,修习不慎造成走火入魔——可是聂不凡聪明绝顶,又功力深厚,他向来在修行的关键时刻都会避开旁人,绝无轻易走火入魔的可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百里临江捏着鼻子从那妖人身后探出头看了看地上的人皮:

    “莫非聂不凡变成那副形容,就是因为昙心锁魔大法走火入魔的缘故么?”

    那妖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除了这个缘故,本座也实在想不明白会有什么其他原因了。”

    百里临江脑子里瞬间冒出从说书人哪里听来的无数个故事可能:

    “我明白了!一定是聂不凡和金丑奴由爱生恨,所以修习昙心锁魔大法的时候不能聚集精神,导致走火入魔。他思来想去十六年,仍然不能对往事释怀,所以来到歌夜城,想要向金丑奴报复——”

    那妖人欲言又止,对青年的脑洞大开连连摇头,心想功力到了聂不凡这种地步,怎可能因为寻常情爱走火入魔?更何况那金丑奴生得——那妖人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讨论,便带着青年回到客栈。

    如此在客栈度过了数日,百里临江惦记着逍遥子,便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出,买了些素鸭美酒,来到逍遥子住的破院。然而院中空空如也,仿佛已有数日无人来过,青年便觉得好生失落。他不愿无功而返,抱着逍遥子会出现的希望,便自行开始练功。

    逍遥子教给青年的四招,已被青年练得纯熟无比,却对招式百思不得其解。逍遥子往日教过他一些杂七杂八的法术,却从未教过青年拳脚功夫。而这四招看起来平平无奇,也没有什么心法口诀,从拆解上更是破绽百出——明明该迎敌的时候却中门大开,等到漏洞全暴露在敌人眼前了,才出手攻击。百里临江此刻已瑧次一流高手之列,自然对这种招式嗤之以鼻,但想想自己侍奉逍遥子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可心生怠慢,便又将招式反复习练了上千遍。

    待到月上中天,逍遥子仍不出现,百里临江不由得好生失望。青年心想,莫非这几日自己和那妖人过往太多,师父看出了什么端倪么?便越发不敢回客栈见温别庄,只一味在城中打转。他忽然想起那夜昙花盛宴,天魔门的人、折云生和几具死尸,便不由得心中好奇,快步朝云梦山庄走去。

    来到云梦山庄墙外,百里临江想起上次温别庄指点自己,周边树木乃是先天八卦之象,便小心翼翼寻着西方惊门,翻墙而入。青年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自觉功力大进,喜不自胜,不免在墙头手舞足蹈——忽然听见墙下发出响动,大惊失色,脚下一滑,便整个人摔了下来。

    青年屁股着地,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火辣辣的疼痛,往身下一看,原来一个家丁被自己压得四仰八叉晕了过去。百里临江吃了一惊,忙伸手试探家丁的鼻息,见那人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连连念了几声太上老君天尊保佑。青年灵机一动,低低告声罪过,朝那家丁施了个昏睡诀,将他的衣服扒下来穿在身上,又戴上帽子挑着灯笼——青年生得肩宽体壮,粗看倒如同看家护院的男丁一般。

    百里临江心中暗喜,大摇大摆地提着灯笼,在院中一路行走,连连遇了两队护院巡逻的家丁,都低下头含混打个招呼,竟然一路畅通无阻。青年愈发得意,便沿着石子路一直走到后院,见院落布置得清静幽雅,心想这必然是山庄中重要人物居住的所在了,便扒着院门缝往里看。却不想院门并未拴牢,青年一推之下,竟然将院门推开,差点整个人跌进了院子里。他蹑手蹑脚往里走了一步,见院子角落的炉上烧着茶壶,仿佛仆役因什么事匆匆离开,连烧的茶也忘了取下。

    百里临江正欲离开,听见主屋之中有人低声说话,一时心动,便忍不住走到窗下细听。却听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笑道:

    “折云生那小子不识好歹,竟然潜入天魔门盗走九转灵珠——虽然对于门主来说,灵珠不过是身外之物,可是教这小子如此视天魔门为无物,实乃奇耻大辱,故派我姊妹二人一路追寻。之前他得了残阳右使的庇护,从我姊妹二人手下侥幸逃脱,如今小财神轻而易举将他套入囊中,九转灵珠失而复还,也是一桩美事了。”

    却听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道:

    “老夫早闻琅嬛魔女的大名,如今得以觐见副门主和两位使者,区区九转灵珠算什么?就算副门主要折云生这小子的命,老夫也是随时双手奉上。”

    另一个带了几分熟悉的清冽嗓音道:

    “大可不必。折云生虽然盗走九转灵珠,如今灵珠得还,大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必取他性命。”

    那老者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百里临江听得心中好生疑惑,这清冽嗓音听起来仿佛是个少年,又像是个年轻女子,听起来无比的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这位“副门主”的声音。那娇媚女声自然是娑罗叶、娑罗华两名妖女了——莫非那夜昙花盛宴,穿着黑色斗篷出现的就是她们?她们到此地除了从折云生手里拿回九转灵珠,莫非还有什么其他目的?百里临江这段时日颇在茶馆听得江湖传闻,知道天机阁四子素来以正道侠义自居,怎会和天魔门扯上关系?这老者声音就更加奇怪了,为何娑罗叶、娑罗华会称这老者为小财神?

    只听那老者又笑道:

    “十六年前,老朽与副门主的兄长小司空于庸人歃血为盟,便知道他有一幼妹,却始终未曾得见。却不想今日终于一见,于姑娘以副门主之尊效忠天魔门,实在令老朽可羡可叹。”

    百里临江大惊失色,心想原来这“副门主”竟是于嫣然。那日含光佛塔之内,于嫣然和昆仑青晓一同被卷入虚空之境,就此下落不明,却不想如今于嫣然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天魔门的副门主。百里临江心中顿时闪过无数可能性,心想,莫非于嫣然后来落入了琅嬛魔女手里?那日她声称琅嬛魔女身边的黑衣男子才是真正的小司空于庸人,莫非琅嬛魔女就是以此为要挟,令她加入了天魔门?那黑衣男子如今在哪里?于嫣然又为何来到歌夜城?若是于嫣然还活着,那么昆仑青晓又是否还活着?

    无数的问题涌入百里临江脑海,他还来不及细思,却听于嫣然轻轻道:

    “家兄与小财神结拜时,年纪不过十三岁,那时嫣然仍是牙牙学语的幼儿。一直未曾拜来歌夜城拜会,是嫣然的过错。嫣然听说家兄往日总是给小财神带来钱塘特产的杜鹃花茶,此次嫣然出门匆忙,未曾准备,还望小财神海涵。”

    那老者哈哈一笑:

    “杜鹃花茶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老夫心领了,嫣然妹子不必挂怀。说起来老夫和小司空十数年未见——时光匆匆,当年老夫和小司空结拜之时,也不过十六、哦不,十七岁。”

    却听于嫣然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可惜嫣然出门匆忙,没有来得及准备杜鹃花茶。当年家兄说小财神最喜欢这一味茶,取‘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之意。”

    百里临江心想,这于嫣然果然是个女孩子,身为堂堂副门主,忧虑的却是出门没有带上花茶,也太幼稚了。青年又想,这小财神怕不是老糊涂了,连结拜的时候几岁都能弄错——咦,若他十六年前结拜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如今也才三十三岁,怎会衰老成这个样子?

    却听娑罗叶、娑罗华姊妹轻轻笑: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副门主一片拳拳之心,可惜钱塘路远,无法派人立刻去取了杜鹃花茶送来。我姊妹二人临行前,门主曾嘱托,说寻回九转灵珠只为惩戒小贼,若副门主有需要,可随时将灵珠转赠他人。听闻小财神因身体抱恙早生华发,不如我姊妹二人替副门主做个顺水人情,将灵珠赠与小财神——这灵珠只需细细研磨,与药茶同饮,便有腐骨生肌返老还童之功效。”

    那老者听了,连连谢过。娑罗叶、娑罗华姊妹又笑道:

    “小财神既然笑纳了礼物,我姊妹二人自然是要替副门主讨个回礼的。世人皆云,得天机四子者,可得天下。如今朝廷政局波谲云诡,南宫世家和离妃势力分庭抗礼,当今圣上优柔寡断性情多疑——小财神坐拥楚地富可敌国,轻轻一个决定,也许便要改变未来的朝政格局。若我家门主能有小财神这样的盟友,那是我天魔门莫大的福气。”

    百里临江心中一动,想起齐雁臣和离妃的关系。他心中暗暗生疑,为何琅嬛魔女要两次三番和离妃的人过不去?按理说琅嬛魔女是江湖中人,和当今朝政没有半点关系,为何会这么急切地同小财神结盟,想要得到云梦泽一带的势力?他脑子里转着无数个问题,不留神猛地倒退一步,踩碎了地面上的枯枝。房中娑罗叶、娑罗华姊妹立时警惕:

    “窗外偷听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