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子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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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沫从喉咙中涌出,池渊倒在暗室里,不明白自己的归宿为什么不是刑场。 军妓…… 太可笑了,虽然帝国一直都有充没罪臣之后、罪奴为军妓的传统,但是池渊竟不知道,男人也可以当军妓。 锁链牢牢地捆住四肢,池渊试着动了动翅膀,一阵钻心的疼痛便从翅骨传来。 太痛了,血污将白色的羽毛染的鲜红,带着倒刺的绳索把他的羽翼勒的越来越紧。 池渊的意识开始涣散了,他眉头紧锁,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阿娘……” 阿娘死之前,池渊还是过过几天好日子的。 他们住在候府别院,他常常在一旁玩一个破破烂烂的球,阿娘就坐在石凳上穿针引线,不一会儿一张帕子上面就会出现很多的花纹,渐渐变得栩栩如生。 “小池,我们是羽族,总有一天,阿娘要带你回去的。”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池渊两个字,是阿娘毕生的期待,可惜,她没等到。 羽族比阿娘描述的还美,然而他能够在天空下自由自在的飞翔的时候,却并不知道,那是阿娘想了半辈子都没能失而复得的故土。 池渊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死。 开玩笑,什么不得自戕,他自己的命,他还说了不算吗。 轰隆一声,门被打开了,光透了进来,池渊不适应的闭上了眼,把头低了下去。 穿着层层甲胄的男人踩着重靴,一步步的走到了池渊身前。 池渊从脚步就听出不是周涉川,因此都懒得抬头。 来人也根本没想让他抬头,抬脚便踩了下去,“嗯……” 呻吟声被地面闷在口中,额上的伤狠狠地剐蹭,历荣碾了几下,看到脚下的人把痛呼都咽了回去,才松开了脚。 池渊混沌的意识被强行带回体内,他撑起身子,看向来人,不解的问,“怎么,历侍卫……我得罪过你吗。” 历荣讥讽的笑了笑,似是气极,“痛吗?池统领,你可知殿下这几日,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日日咳血,彻夜难宿,却不敢让人知道,你猜猜是为什么。” 池渊想起之前,周涉川垫着帕子咳嗽,本以为是普通风寒之类的,可……咯血?他怎么会咯血? 对了……当初破阵的时候,殿下也吐了血的。 他损坏了破阵石,以为两人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羽族的,因此只有周涉川用了全力,没想到破阵石还是起了作用,施法过程中被打断,竟全部反噬到了周涉川的身上,而自己只是受了些微弱的波及。 他怎么才想起来! 池渊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殿下…殿下为什么又咯血了……” 历荣冷哼了一声,吩咐人断了他的饭食,转身关上了门。 池渊忍不住的嘶吼,用双手锤击地面,“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咳咳……放我出去……” 不知哀求了多久,却只有空荡的回声,池渊身上的伤口不断的凝结,又被他自己的挣扎所崩裂。 再睁开眼,已经是两天后。 囚车是精钢所做,池渊看着头顶不变的天空,呆滞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来。 下一秒瞳孔便缩了缩,“云哥……” 云鹤被捆的严严实实,浑身是血的倒在另一辆囚车里,他用翅膀遮着自己的裸体,难堪的把牙关咬的嘎吱嘎吱响。 旁边是三两堆军士,正席地而坐,打牌喝酒。 “云哥…东离…东离呢。” 男人闻言抬起了头,说不上是愤恨还是无力,半晌只是轻声道,“死了。” “不可能……阿川…不…我是说太子殿下…殿下最喜欢东离了,你没有求他吗……他不可能让人杀了东离的…” “我不知道…东篱也被抓走了,呵呵……八成凶多吉少了。” “我要见殿下……”池渊呆愣了足足三秒,才大喊出声,他把笼子撞的轰隆响,“放我出去,我要见殿下!” “呦,醒了。” 一人用把刀杵在地上,拍拍手站了起来,“来,兄弟们看看,这就是太子近臣,不拜王侯,不跪公卿的池统领。” 池渊呼吸一窒,数年前凤天一站,他护周涉川突围,不幸被俘,被锐器刺穿了双膝,虽然侥幸脱逃,然而膝盖却落下了旧疾。 周涉川为了他伤处着想,特许他从此见人不跪。 也就是所谓的,不拜王侯,不跪公卿。 众人皆是奉承,道池统领他日前途不可限量,连带着开国候府水涨船高。 他那几年见不了一回面的父亲,派人把礼物堆在门口,几次三番让他回家去住。 “不是说池统领生的花容月貌,我见犹怜吗,这副样子……啧,也太倒胃口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下得去手。”众人嬉笑着纷纷附和,“池统领要干什么?见殿下?怎么堂堂太子近臣,却连殿下的面都见不着呢。” 池渊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池某…待罪之身,哪里是什么太子近臣…只求军爷通传一声,帮我给太子带句话…咳咳咳……” “别,咱们可担不起池统领一声爷,您才是爷。” 池渊苦笑了一瞬,他年少时,和殿下在长街打马,策舟游湖,不知收敛,亦不知轻狂要拿什么来还。 云鹤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场景,心中某一处持续冷笑。 若是知道三年前一时心软从林子里把池渊捡回家,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当初死也不会管他。 池渊抓着笼子,撑起身体一点点的爬了起来,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来,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 “说笑了说笑了,池某哪有那么金贵,不过一时侥幸…你看,这不就跪了吗。” 四周一片寂静,似是被他的不要脸震惊到了。 “呸。”一人靠近笼子,往他脸上啐了一口,“我当池渊是个什么天降英才,没想到就是个孬种,真他娘的晦气。” 池渊连擦都没擦,眼睛四处扫着,找一个能说的上话的,可以求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过头,纷纷行礼,“云麾将军、将军。” 云麾将军看到这样的场景,眉头锁了锁,“散了,晚上不许吃饭,都下去好好反省” “是……” 然而到底有人不服,“将军,我们也没干什么啊,您不会是要护着这叛国贼吧。” 将军嘴角挑了挑,却不见笑意,“我护着他?前年晋城一战,我兄长带兵死撑,射尽了所有的箭,却迟迟没有武器补给,晋城失守,我兄长当即战死,若不是池渊,我们早已拿下羽族,不至北境八城没有武器可用,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理由护着他。” “属下知错。” “你不知。” 云麾将军看着一圈人,淡淡道“我明白你们在想什么,痛打落水狗是人人喜闻乐见的事,但是我的兵不行,他也不是落水狗,绝境之中仍要进的人,乃勇,顺境中却要退的人,却不代表懦弱。易地而处,你们能否为了他人放弃功勋,放弃前途?即便他是他国义士,那仍是义士,士可杀,不可辱。” “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池渊笑了一会儿才开口,“彦秋,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傻啊。” “放肆,不得对将军无理。” 祝彦秋抬了抬手,止住身后的喧闹,“退下吧。” 池渊不笑了,他双手握着笼子,似是要把肺咳出来,半晌才费力压下。 “抱歉……见…见笑了,虽然挺不要脸的,但是还是得求您一件事,能否…能否替我向太子通传一声,有个孩子实在无辜,你们要俘虏,也没必要…咳咳…没必要……” 话还没说完,祝彦秋便应下了,“我知道了,你要向殿下说什么,都写在纸上,不用告诉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仅此一次,报当年你千里奔袭替我阿姐寻医,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池渊胸口一阵刺痛,只因……他实在是欠他太多。 “多…谢,来世……我再还你。” “殿下,云麾将军请见。” 周涉川抿了口茶,“彦秋来做什么?让他进来。” “微臣参见殿下。” “起吧,突然来见我,军中有事?” 祝彦秋摇了摇头,掏出了怀中的纸举过了头顶,周涉川挥了挥手,历荣便走过去接过,周涉川刚碰到纸张便愣住了,这上面……有浓重的血腥味。 展开却看不见血迹,只有用炭笔书写的几句话,“请殿下安,稚童无辜,求您宽宥,罪在我身,不敢求生,不敢求死,由您发落。” 周涉川来来回回的看那几行字,抬头问向祝彦秋,“他伤的很重?” 祝彦秋吃了一惊,这几行字,池渊擦干净了手,来回写了四遍才让字迹不抖,没有血污,殿下为何能一下看出他伤的很重。 周涉川便明白了,低声吩咐历荣去备下笔墨,他提笔思绪凝滞了半晌,终究微叹了口气,写下四个字,“东离安好。” 他将纸条递给了祝彦秋,“你告诉他,我要知道他活着。” 祝彦秋领命离开,周涉川又叫住了他,“彦秋,只此一次。” “……是,殿下。” 池渊倒在柴房里,从梦魇中惊醒,祝彦秋刚好打开了锁,走了进去。 池渊的眸子亮了起来,“殿下……殿下说了什么。” 祝彦秋将纸条递了过去,池渊刚要伸手,又反应过来了什么,将手上的泥在身侧擦干净了才接过。 四个字……只有四个字…吗。 “殿下……可还说了什么其他的。” “他让你安分些,不准寻死。” 池渊愣了愣,将那纸条重新叠了起来,他在身上摸了半天,竟没有一个地方能安置,便只能攥到了手心里。 “是……”池渊对着空气道“罪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