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剧情,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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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国公夫人正要说话,却为太子妃一个眼色止住,皇后也只是置身事外的淡淡一笑,仿佛贺铭婚事与她无关。林家老夫人上了年纪,从来宫中宴会都是报病不来,而其他旁支女眷,与建昌虽不熟悉,也算和睦,此时见她神色不妙,也都识趣地一应沉默。 无人搭腔,场中说笑声登时一静。 “飞瑶。”太后脸上的笑意原本一直没停过,此时见建昌长公主如此说话,不由得加重了语气,“怎么还没吃几杯酒,便先醉了?大家好好的,不过说句玩笑罢了。” “阿娘说的是。”建昌长公主拈起筷子来,拨了拨青瓷盘中的炸茉莉花,又仿佛兴致缺缺地放下了,银筷在桌上磕出闷闷一声钝响,“这世上好男儿这样多,哪里就只有他们宁平侯府的门第好,一代一代的,非得把洪家女塞进来不可?” 这几句话说的玄妙,丝毫不给太后面子之外,还带出了无限公案,惹得满座女眷眼神乱飞,有几个人还露出了恍然神色。 太后气得胸口不住起伏,瞪着建昌半晌说不出话来,手中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却是看向了舞阳:“清瑾。” 舞阳长公主急忙起身一礼,就如往日一般,做了个打圆场的和事老,拎着手中百蝶穿花的纨扇给建昌扇了扇风:“大姐姐,母后的生辰呢,你少说几句。”又露出一脸的笑来,“今日的清泉酒,是我领着茶酒司酿的,最是清甜,夫人们赏脸,多吃几口。” 皇后也笑着接口:“怎么不唱了?换一支热闹的曲子来——古美人,崔美人,你们从前领着宫女唱的那支北戎曲儿很有意思,令她们再上来献艺吧。” 歌舞再起,阜阳侯夫人再起身,为太后祝寿,如此便算是把场面圆过。 在座有份应酬的各家女眷,彼此出身相当,年纪也相仿,知根知底,谁年少的时候没有吃过建昌长公主的排头呢?如今都是有了儿媳妇的人,若是当众再被长公主欺负一番,日后还怎么摆婆婆的款儿?太后的弟媳、侄媳妇,也都露出了一脸的和顺谦卑,但眼神一闪一闪的,显然是没因为几句话就将这“亲上加亲”的念头放过。 酒过三巡,前头传话过来,皇帝领着众皇子宗亲来给太后行礼,林纾立在人群当中,亦是含了一缕得体微笑,太后见了孙儿与外孙,这才换出舒缓神色来,笑着饮下林纾敬的酒,又问:“怎么没见太子妃的弟弟?” 令国公夫人笑道:“恐怕是陛下有差使交代。” 太子妃也谦虚道:“他才多大,能有什么要紧事,不为别的,就为了祖母对他的疼爱,哪儿能让他逃了这杯酒去?” 皇后难得和颜悦色,柔和道:“世子没来也就罢了,三娘,这杯酒,由你来敬陛下与母后。” 众目睽睽之下,平国公之女、皇后亲侄,叶家三娘叶姝绯红着脸颊,姿态却落落大方,自母亲手中接过斟满醇酒的小巧玉杯,依言敬过了皇帝、太后与皇后,直到回到座上,脸上红霞未退。 皇帝领着人离开,场中风向又是为之一变,热闹议论起了儿女婚事,太后颇为舒心畅意,应付过了一席奉承,再去寻建昌身影,有心要长女在宴后留下,再说些私房话,却只见案上孤零零留着扇子,她悄无声息,已是早早离席。 建昌长公主有意寻个地方透气,避开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致,一路分花拂柳,净挑少有人去的僻静小路走,波波折折,绕过一座为人工所堆砌的假山,就望见一座八角玲珑的水边敞轩。虽雕梁画栋,美不胜收,但轩中石砖缝隙中满是滑腻青苔,匾额也已歪斜破败,摇摇欲坠。 一副支离破碎,年久失修的模样。 她已经有多年未曾来此。 “长乐轩”。 “长乐”,那是父母对她,也是她对自己,唯一的寄望。身为中宫嫡长,富贵地位,美貌聪慧,家人友朋,她应有尽有,唯一需要的,不过就是快乐么? 在她尚且在快活的年少岁月,还没有嫁为人妇……不,在她生下林纾的最初几年,她还常常来这里。 怎么一时心绪不定,就跑到这里来了? 她贺飞瑶可不是什么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落子无悔。 饶是如此,她在心潮起伏中,迈出了一步,却猛然望见,斑驳的红漆柱后绕出个人来,脚步登时为之一顿。 合宫大宴,又有谁同她一般逃席,还寻到行宫深处,最不起眼的此地? 紫袍,玉带,金鱼符在腰间微微一闪,已将此人尊贵的公侯身份表露无疑,更不必说那对她来说,熟悉到十分的身姿形容。 他孤身一人,负手而立,凝望着微风中起伏不定的湖水,似在出神。 她匆匆避了两步,却又没有就此离开,仍然立在树影下,凝望那道身影,神色平静如深潭,唯有掌心被攥出一道一道深刻褶皱的罗帕,泄露了一丝复杂心境。 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发出一息声响,直到那人转身离去,背影已完全消失在花木之间,仍旧是久久伫立。 直到身后传来轻巧的簌簌足音,她才如梦初醒,霍然转身,见舞阳长公主一手牵着月白的裙儿,一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正朝她笑:“姐姐在这儿,叫我好找。” “清瑾……”一张开口,贺飞瑶就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多么沙哑,脆弱,好似一根绷到极致的琴弦,稍微施加一点力气,就会毫无招架之力的崩断,她忙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一笑,“随意走走,无意间就到了这里。” “是啦,这儿的小路虽然四通八达,可也不过是通到那么两三个地方……这儿得有小半年无人洒扫了吧……哎哟!”比起贺飞瑶上来时的随意轻巧,贺清瑾就笨拙的多了,几步山间小路,走得小心翼翼,说着就滑了一下,贺飞瑶眼疾手快,拽着她的手腕提了一把。 凑的近来,看清贺飞瑶脸上的神色,清瑾就是一怔:“姐姐怎么……被风迷了眼睛。” 她抽走飞瑶手中皱成一团的罗帕,捏着自己豆绿色的棉纱帕子,轻轻为贺飞瑶拭了拭脸颊。 “想来是湖边风大……姐姐也不多加件衣裳,夏天里着了风,可不是玩儿的。” “……是啊。” 姐妹俩便并肩站在树下,望了一会儿湖水。 树叶娑娑声里,忽然听得舞阳小声念叨着什么,建昌凝神一听,顿然笑出声来。 “西湖醋鱼,荷包鲤鱼,松鼠鳜鱼,酸汤滑鱼,剁椒鱼头……” 对着姐姐的瞪视,舞阳一脸的无辜:“我见着碧波千顷,便想到这波涛之下游着无数鲜鱼,忍不住嘴馋,方才宴席吃的没意思,好姐姐,咱们偷溜去祈春斋,借用母后的小厨房,做一碗鱼羮吃——” “你呀你呀,荣矜没有被你喂成个腰围十尺的赳赳男儿,也真是他勤于骑射,不肯懈怠……” “呸,他也配让我洗手作羹汤?平日无事,至多喂喂几个孩子,让他吃点剩的罢了。阿姐要吃什么,我给你做,除了鱼羮,再来一道龙井虾仁好不好?我们这就找谢一恒,把皇兄那儿的雨前龙井偷两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