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非人(微重口,慎入)
天还未亮,吴邪就被几只蝠妖驱赶到花田里种花、松土、除草,忙了一天也就得到一杯水和小块面包作为食物。他以为这是陈一鸣对他的报复,然而到了晚上他就看见了真真。 真真把他领到一间封闭的石室前,给了他一个卷轴。卷轴上记载的是滇南地区的一种痋术,痋术、蛊毒和降头并列称为滇南三大邪法,但这个卷轴上记载的痋术却尤为恶毒。卷轴上说要将蛊虫种入孕妇体内,待到生产之时,再产妇四肢手脚折断,将婴儿置于后背反抱,再以滚烫树脂浇灌,连母带子一起制成琥珀。以母、子血肉为养料,滔天怨气作为滋养蛊虫的精华,如此培育的蛊虫和尸煞将是一种十分霸道的杀器。 “给我看这个是做什么?”吴邪皱起眉,他不解地看着真真,心里却有了不安的预感。 “自然是要你学习制作这种痋术。”真真扬起头,打开了石室的大门,屋子的光线昏暗,但看得到角落里正蹲着个女人啃着面包,长发披散,但她的肚子很大,似乎有七八个月了。 吴邪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要后退,但双脚却被忽然暴涨的藤蔓缠住,真真含笑看着他,道:“夫人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所以我也会把这个卷轴给那个女人。同时给她一把刀,要么你杀了她制作成痋,要么她杀了你,我们就会放走她,让她重新回到人间。”说到这里,珍珍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意,道:“如果你选择被她杀死,那么我会立刻让普通的血族把你转化成最劣等的吸血鬼。” “真真!”吴邪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他低喝道:“你曾经也是人,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真真笑了一下,大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无奈,她道:“吴邪,你看过斗鸡、斗狗吗?人吃万物,玩弄万物天经地义,那是因为人凌驾于万物之上。可反过来,亦然。我现在自身难保,夫人的吩咐我只有照做。” 她话音落下,缠着吴邪双足的藤蔓散开,吴邪也被真真推入了石室,石门应声而关,房间里却传来了,“沙沙”之声。仔细看去,石室里摆了一个大沙漏,真真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沙漏漏完之前,房里只能有一个活人。否则,孕妇会优先被制作为痋。” 蹲在角落发抖的女人抬起了头,蓬乱的头发下,她那双眼睛里除了痛苦之外,吴邪还看见了狠绝和杀意。 吴邪心里一凉,他倒退了两步,挥手道:“这位大姐,你别激动。还有时间,我们,我们想想办法。” 孕妇听见他的话,目光闪了闪,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砍刀,没有立刻冲过来。吴邪转头咳了两声,这间石室完全封闭,就凭他们两个人现在这样根本没可能逃离。 沙漏随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在倾斜减少,也折磨着石室内两个人的神经。终于在沙漏只剩最后薄薄一层的时候,孕妇持刀冲了过来,吴邪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整个人却被孕妇压倒在地上。 “你……嘶嘶呼……”吴邪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刀剑,额上渗出了汗水,呼吸间他的肺像个破旧的风箱般发出古怪的声响。 “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有肺痨!”孕妇双眼通红,神色狰狞癫狂,她不住地摇头道:“我必须杀你,否则我和我的孩子都要死。我家里还有个孩子在等着我,对不起,你死吧,反正你也有肺痨……” 似乎是为了说服她自己下手下得心安理得般,她不住地重复着她有孩子,吴邪有病活不了多久,就让她杀了吧。 吴邪其实开始确实有这个念头,但程真真之前的话却提醒了他。一旦他真的被杀死,他立刻就会被守在石室外的血族转化为劣等吸血鬼,那时候…… 不要,他不要…… 可是刀尖已经一点点触及了他的眉心,许是人在生死关头的潜力真的无穷,吴邪大喝一声,一膝顶在了孕妇的肚子上。生死之间,这一顶他没有留力,而且孕妇的力量于他现在而言确实太大了。 “啊!”孕妇发出了惨叫,她的身形有瞬间的歪倒,但强烈的求生欲却还是让她把刀扎了下来,吴邪赶紧一个翻滚出去,刀锋顺着他的后背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巨痛和绝望笼罩着他,孕妇也不好受,已经七八个月肚子,被这么一撞,根本承受不住。可让吴邪心惊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又抓着刀朝他扑过来了。 吴邪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他知道他和这个孕妇完全是在抢时间,上层的沙漏里现在几乎已经看不见有沙了,时间要结束,孕妇越发地狰狞,她现在也不再请求,而是彻底变成了疯魔的野兽,怒喝道:“你去死吧!” 吴邪扭头闭上了眼睛,在孕妇冲来的那一刻,他伸出了脚,将孕妇绊倒在地,而那刀尖也从女人的下巴扎入,捅穿了喉咙。鲜血喷射而出,正好溅在吴邪身上,女人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他面前,似乎还想挣扎,可一抬头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上,却只能呕出血来。 “!!”吴邪整个人都僵住了,沙漏的流速已经停止,躺在血泊里的女人只露出了那双充满怨毒和不甘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邪,似乎还想着给他一刀。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可以回家,见她的孩子了…… “你……”吴邪颤抖地伸出手,他想合上女人的眼睛,却发现根本合不上。 石室的门大开了,出现的是西装革履的陈一鸣,而非真真。他看着泪流满面的吴邪,拍手道:“不愧是小三爷,绝地反杀做得好。现在,把她带去实验室,制成痋吧。” “为什么、为什么?!”吴邪近乎崩溃地捂住脸,嘶吼道:“我不做,我不做!” “你不做?”陈一鸣好笑地翘起唇角,他轻轻提了提自己的衣领,道:“你不做,我就再抓一个孕妇来。你们再比一次,看这次是她能杀你,还是你小三爷继续反杀。”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吴邪抬起头,被泪水打湿的眼角又红又肿,他绝望地道:“一鸣,你曾经也是人,你做人的时候,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可你,你怎么,怎么现在……” “现在这么可怕?”陈一鸣放声大笑,道:“吴邪,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虚伪吗?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井然,但更是你!你要求的!” 陈一鸣冲过来,一把拎起吴邪的衣领,咬牙道:“我不做人,你也别想做人!现在,就用刀剖开那个女人的肚子,趁她尸体没有变僵,立刻把她制作成痋!” “不,不要……”吴邪的情绪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他整个人都站立不稳,他跪倒在陈一鸣面前,不住地恳求道:“我求求你,求你了,一鸣。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你不要,不要这么逼我,我……” 陈一鸣目光冷冽而冰冷,他看着吴邪在他面前崩溃的模样,心里竟是一阵阵扭曲的快意。他贴紧吴邪的脸,拉住他的手,笑道:“体力不行?没关系,我带着你,我们一起做痋,一起做鬼。” “不,不,呜呜……”吴邪感觉得到他的手被迫塞进了粗硬的东西,他知道是刀柄,然后就被一股力量带着往前刺去。然后……那股力量很大,他无法挣脱,双眼哭得模糊不清,但感觉是捅进了什么地方,眼前有血红的东西溅出来。 吴邪知道孕妇死后,肚子里的孩子应该还活着,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可是偏生耳边却幻听般的出现了婴儿的哭声和孕妇死前的叫喊。 “砰!”巨大的精神冲击着他虚弱的身体,吴邪倒在了地上,竟是哭晕了过去。 陈一鸣皱起眉,不善地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他没有去管吴邪,只是丢了刀,冲站在石室外的真真吩咐道:“等他醒了,继续。” 真真眨了眨眼,看着陈一鸣从她身边离开,点头称是。 深夜,正是血族活跃的时候。 井然坐在楼顶的花园,沐浴着月光,品尝着鲜血和美酒,同时俯瞰着属于他的正片领地。夜里的花田不同于白日,自有一份妖娆神秘,井然偶尔会在古宅顶层的花园赏月赏花,也感知着天地间的气息。但这一晚,他却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怨气。 “发生了什么事?”井然召来蝠妖,不多时就知晓了石室里发生的事情,他正想让部下把陈一鸣召来,陈一鸣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了天台。 “你来了啊。”井然看见陈一鸣给他倒了杯酒,道:“坐下聊聊吧。” “聊什么?”陈一鸣走来,坐在井然身旁,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道:“领地发生的事情瞒不过你,你该不会心疼吴邪了吧。” 井然没有正面回答陈一鸣的话,只是示意他品酒,陈一鸣在饮酒的时候,井然才摇头,道:“痋术制造费时费力,而且需要大量的人痋才能制造出毒瘴和尸婴。这两种东西对我们血族来说都很鸡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嗯,从效益上来说是很低。可是我是你的夫人,我对这个痋术感兴趣,就想做这个实验。”陈一鸣放下酒杯,浅笑着露出酒窝,“不可以吗?” 井然看了陈一鸣一会儿,自顾自地倒了杯酒,没说话。 陈一鸣道:“你说过,我做了你的夫人,要怎么处置一个血仆,都由我说了算。” “……你开心就好,我没怪你。”井然摇了摇头,真的是做鬼做久了,陈一鸣的做法在血族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但井然心底却有点涨涨的,难受。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吴邪,尽管只是耳闻,可他完全想象不出吴邪哭晕过去是什么样的景象。 “呵,那我可以要个亲亲吗?”陈一鸣饮下红酒,凑到井然身旁,明亮的眼睛却无比深沉,里面隐藏的情绪太多太复杂。 井然缓缓点头,正打算在他颊边蹭一下,陈一鸣却已经主动吻了上来,将嘴里的红酒渡入井然口中。第一次,井然觉得他收藏的红酒涩口。 次日,吴邪一醒来,就看见孕妇吊在他身边的尸体,便哭闹着要见陈一鸣。真真说陈一鸣在睡觉,吴邪便跑到陈一鸣的卧房门口跪下,不住地磕头。 “一鸣,对不起。”“砰。” “你原谅我,求求你……”“砰。” “不要让我做人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砰。” 吴邪的头磕在地上,每一下都很重,很快就把额头磕破,磕肿,饶是站在一旁的真真见了都感觉脑门疼得紧,而他却像个是个有些精神失常的疯子,不但不觉疼痛,反而越磕越响,越磕越快。 就在真真觉得吴邪脑袋要血流如注的时候,陈一鸣卧房的门被打开了。陈一鸣穿着睡衣站在门前,有些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他冷眼看着吴邪,忽然伸出了脚。 毛茸茸的拖鞋顶部抵住了吴邪的头,吴邪的额头已经在流血了,他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面满是祈求和小心翼翼地讨好,道:“一,一鸣……”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陈一鸣不耐地道:“我还要睡觉呢,你闹什么?你要跪,去院子里跪。” “……好。”吴邪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院子里走去。 恍惚间,他听见真真在问陈一鸣怎么处理那具孕妇的尸体。 “埋了吧,反正也僵了。过两天再抓一个来……” 那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吴邪听的,院子外飘着小雪,看天气似乎会越下越大。吴邪却有些麻木了,他跪在院子里,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 他不知道陈一鸣还会做什么,可他却真的感到有些害怕,尤其是体温在雪地里一点点流逝的这个漫长过程,吴邪有时甚至分不清他身在何方,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鬼魅。他只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他也救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