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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他是碍于后面还有人,所以才这样声小,孟宴尔垂下眼,只轻轻点点头。

    食堂陆陆续续学生吃完走了很多人,蓝色桌椅渐渐空荡下来,孟宴尔的目光却不时总往沈怀颂的位置瞟,他吃得很慢,嘴里咀嚼的动作幅度很小,像菜不合口味一般。

    等食堂阿姨喊孟宴尔过去吃饭,他再抬起眼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位置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下午沈怀颂实验室没什么事,于是早早就回去休息了,等醒来站在楼梯口看米阿姨正在厨房准备炖汤,想到之前自己做饭实在是差,便把睡衣换下,打算跟她学厨艺。

    “沈先生,厨房里的事,您不用亲自下手的。”米阿姨有些惶恐,她做了很多年的保姆,几乎没见过男主人会进厨房,更别说还向她学做菜。

    “没事,您教我吧,我以前在家也经常在厨房帮我妈妈,可真自己下厨做饭,简直入不了口,您别嫌我笨就好了。”沈怀颂笑笑,把衬衣袖子捋上去,一副随时准备学做菜的准备。

    “我怎么会嫌您呢,何况您是高材生,一点儿都不笨。您要是想学,可以先从炖汤开始,这个掌握火候,味道就成功了一大半。”米阿姨眯着笑眼,又补充道:“而且今天做的蟹肉奶油汤,是颂词很喜欢喝的汤。”

    沈怀颂点点头,神色变得更加认真,跟着米阿姨在厨房一直学习到了晚上。

    夜晚到了十二点多,周鸷群正准备离开孙家别院,孙司令罕见的跟着他送到了门口,眼神微微一动,身后跟着的人自觉的纷纷离开,他这才开口说:“你外婆要回来了,再过几天晚上你就不要回去了,住这陪陪她。”他顿了顿,眼光瞟向别处,又说:“外孙也带过来,说是你玩出来的种就行了。”

    周鸷群抬起眼没说话,半响嗤笑一声,讥诮着说:“老爷子,这可不是玩出来的种,我可是殚精竭虑才让颂颂给我生下孩子啊。”

    他这话听得孙司令咬牙切齿,只想掴他两耳光泄愤,可自从那次持枪相见以后,到底产生了些忌讳,只是攥紧了抓着拐杖的手,粗声粗气的低吼:“荒唐!你敢在你外婆面前提这些,我打断你的腿!没成想小时候闷不吭声的,结果养了个狼崽子!”

    周鸷群垂着眼没出声,半响才勾起唇角戏谑的说:“是啊,闷不吭声的才好,打起来才能痛快地发泄您对我父亲的厌恶。”

    夜里安静得出奇,只有风不时途径的呼啸声。

    孙司令抿紧了削薄的唇,脸色变得难看,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狮子,有些怒道:“打你是为了锻炼你,哪怕当初把你断水绝粮的关起来,也只是为了让你成为优秀的人材!你父亲算什么东西?他不过就是条不听话的狗!”他越说越激动,脸色涨红,嘴角紧绷成线,近乎于偏执的吼道:“你别太看得起你父亲了,你以为他把你当什么?我告诉你,你还在娘胎里就被他用来谈判,换他的从政自由!你的路出生就铺好了!你走也得走,不走,压着你跪着走都要走完!”

    周鸷群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丝毫没被威慑住,话说到这里,孙司令也感觉两人气氛十分难堪,鼻腔重重的哼出一声,说道:“不过,军区也不是我开的,你能不能站稳,还要看你自己。我地位特殊,所以我们要更加小心翼翼。你可是为了你那个小玩物答应过的,要是站不稳...我不会找你麻烦,只是你那个聪明的小玩物,不见得每次都能耍小聪明逃得过了。”

    他话刚落,就引来一阵气喘般剧烈的咳嗽,连胸口都咳得隐隐有些发痛,等气息慢慢平缓之后,他自嘲的笑笑说:“老了,这种寒风中都待不了多久了。”

    他嘴边的笑意散去,内心突然有所期待什么,可除了提起那个小玩物周鸷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依旧面不改色,也并没有吐出半个温情的字眼,只是淡淡地说:“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开了。

    孙司令看着他远去高挺的背影,止不住又咳嗽几声,一个跟随多年的随从见状走了过来,忍不住说:“司令,您注意身体,先进去吧。”

    一个外人尚且知道对他关心几句,而自己的亲外孙却视若无睹,比风更寒心的莫过于此。

    “你说...我是失败者吗?”孙司令突然讷讷地开口。

    随从一愣,急忙答道:“您打了那么多胜仗,可是常胜将军啊,怎么会是失败者呢!”

    “是了...我怎么会有失败的地方呢..但是...爱妻远离我,儿女畏惧我,女婿也疏远我...如今亲外孙也是..”孙司令哑声道。

    骁勇善战如他,如今却像个一败涂地的败军之将。

    “或许,他们只是不理解司令罢了。”随从轻声说。

    孙司令仰头望向黑漆漆的天,心里从未感觉如此沉重,如同身体都承载不了的重量,那些年轻时被他所抛弃的东西,同时也将他所抛弃。

    许久才传来他轻叹一声 ,“或许吧。”

    星河苑别墅里,时间不知道几点了,被子里钻了个人进来,沈怀颂习惯的转身面向中间却没有等到人来揽他,反而胸膛慢慢靠过来一个头,腰也被紧紧的圈住。

    沈怀颂睁开眼,几乎没看过周鸷群这么反常的时候,张口沙哑的问:“怎么了?”

    被子里的人过了会儿才缓缓的传来鼻音沉重而嘶哑的声音,“没事,外面很冷,你身上很暖和。”

    “那我抱着你。”沈怀颂伸过手臂将周鸷群搂在怀里,一条腿也架上他的腿,光裸温暖的脚丫子蹭着他冰冷的脚踝,问道:“这样暖和吗?”

    周鸷群感受到他这样的行为,认真还有些孩子气,笑道:“暖和。”他顿了顿,又调笑道:“我知道你身上嫩,想不到连脚这处也是。”

    沈怀颂红着脸一时语塞,倏的松手收脚,转身背对过去,羞恼道:“我不给你捂了,你自己去浴室泡澡吧。”

    “好。”周鸷群应道。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嘴上也没有继续占便宜,沈怀颂正觉得有些奇怪,被子突然就被整个掀开,接着就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我看你捂着我将自己都变冷了,我一个人泡岂不是太没良心了?”周鸷群眉梢微挑,目光全是笑意。

    沈怀颂看他这副已经很少出现的轻松恣意模样,心中冒出些难以压抑的悸动,便偏过头去不看他,忍不住嘟囔一声,“你本来就没良心。”

    这话直白又锋利,可周鸷群也不恼,抱着他径直走进浴室里。浴缸里的水被两人挤的往外溢出了些,沈怀颂靠在周鸷群怀里被他所环绕,白腻的身子上还有些情欲没有消退的青红痕迹,周鸷群低头轻咬着他的耳朵,坏心眼的用着牙齿研磨,嗓音低哑道:“我没良心,你还傻乎乎跟着我呢?”

    沈怀颂的脸被舒服的热水泡得红红的,也开始有些困倦,耳朵没感觉疼,反倒痒痒的,忍不住缩起肩膀想躲开,呢喃着说:“...你也说我傻了,所以才喜欢你。”

    喜欢?周鸷群微微一怔,上次听见的时候,他过于激动与疯狂,忘却了去深究沈怀颂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他做了很多错事,哪怕出发是因为那近乎执念的爱,可时至今日,他也无法坦然去面对这份喜欢因何而来。

    “嗯,颂颂是小傻子。”周鸷群哑然失笑,握住沈怀颂扶在浴缸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情不自禁的伸出舌尖慢慢舔吮细长的指缝间。

    “好痒啊。”沈怀颂微微眯起眼,整个身子往后仰,手指被人衔在齿上,置于火热柔软的口中戏弄,有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

    周鸷群的手从沈怀颂胸前那微有些红肿的两点游离而下,他大可趁现在沈怀颂意乱情迷之下深入进去,可到底还是舍不得这样折腾他,只强压制住自己的欲望,一只手微微分开沈怀颂的双膝,在腿间挤进自己的东西,抓住他另一只空闲的手帮自己释放。

    “...不要手指。”沈怀颂低声说着,那双素日淡漠的眼里盈满动人的情欲,周鸷群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下又是肿胀几分,强横的捏住他的下巴,吻上他红嫩的唇瓣,彼此唇舌纠缠,辗转厮磨,抵死缠绵。

    外面下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往下掉,发出响亮刺耳的声音。

    就在周鸷群快要入睡时,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不安的翻动,便双臂支起上身撑在他两侧,随手开了台灯。光线一亮,只见沈怀颂眉头微蹙,看得他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肚子突然有点疼。”沈怀颂不喜欢别人为他担心,习惯性的摇摇头表示不严重,为了强忍下突如其来的恶心感,便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周鸷群看着他那原本被泡得红润如今却略显苍白的脸,面色变得微沉,轻声哄道:“我们去医院看看,有事没事都检查下。”

    听到要去医院,结合自己的反应,沈怀颂脑子一滞,有个想法突然蹦了出来,使他心跳都漏了一拍,怔怔的将自己蜷缩起来,有些结巴的说:“我..我是不是又怀孕了。”

    周鸷群微微一怔,他们近来性事频繁,沈怀颂虽说不易怀上,但他仍有顾忌,只在偶尔疯狂的时候泄进沈怀颂的体内深处,但这种偶然性怎么说的清,如果说是怀孕,那也极有可能。

    他正想着,只听到隐忍的呜咽声闷闷的响起,沈怀颂垂着脸,嘴唇咬得死死地,眼角鼻尖涌上无法抗拒的酸涩。

    周鸷群知道他不想怀二胎,也曾被义正言辞的告诫过,可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来得这么突然,心底竟有些害怕他会恼恨自己然后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伸出手揽他入怀,哄小孩似的轻拍他的肩,冷硬的声线此时格外温柔,说道:“也不一定是怀孕,我们先去看看。”

    沈怀颂被他一抱,更觉得委屈难忍,双臂搂上他脖颈,放任自己大哭,抽着鼻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我不要怀孕。”

    周鸷群听他如此抵触,有些苦笑道:“肚子疼就是怀孕了?谁还没疼过?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怀。”

    沈怀颂的脸靠在他宽厚的肩上抽噎着,他刚刚一下被自己这个想法所吓到慌了神,待清醒了些,慢慢才抬起头点了点,干净的小脸上全是眼泪,看着他磕磕绊绊的说:“现在、现在不可以要,你、你要离开我、我那么久,我、我不想,再一个人,面对,那些了。”

    他说的那些,周鸷群当然知道是指的是什么,只感觉眼里如同进了异物,叫他刺痛又发酸,张口嘶哑道:“对不起,颂颂,那时候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

    沈怀颂的身体本来就异于常人,在最难堪脆弱的时候,身边留下的也只有个陌生的阿姨。爱的人不在身边,连恨的人都不在,他连情绪都变得好像消失了一样,世界真的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又或者连他也不在了,活着的只是肚子里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