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茶会
一个晴朗的日子,维尔莱特花园迎来了两位女士。 其中一位是哈德森熟悉的,泰勒夫人。 她用与笨重的身体不符的灵巧优雅动作下了马车,一个似乎带着西班牙血统,橄榄色皮肤,一头黑森卷发的俊美男仆扶着她,男仆的手趁着搀扶的便利,与泰勒夫人的手相互抚摸。 他们对于在众人眼前展示亲密这件事并不克制,维尔莱特花园的仆人们似乎也习以为常。 后到的一辆马车颜色明亮艳丽,其上绘制着繁复却不俗气的花纹,内饰也是极尽奢侈之能事,仅从外部窥见到的一角,便可知这辆车的主人该是一位多么尊贵的人。 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五英尺左右高的女士,四十多岁的年纪,五官端正无甚出彩的地方,但细细品味,自有一种从容坚毅的气度,这种特质在一个女人身上出现是十分罕见的。 或许一个主人的性格也决定了其仆从的特点,这位女士身边站着的是一位神情严肃的中年女仆,似乎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女主人身上,若忠仆需要一个范本,她理应当选。 维尔莱特花园的管家把她们请进喝下午茶的小花厅,班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 班没有对她们的到来客套一番,她们也不拘谨地坐到了小桌旁,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之熟稔。 泰勒夫人见到站在一旁的哈德森,眼中带上玩味,在班和哈德森身上打了个转,眯着眼睛微笑。 她身后的俊美男仆发现她的眼神在哈德森身上多停留了一会,立马用不善的眼神看向哈德森。哈德森是和他完全不同的类型,那种浪荡又虚伪的深情,刚硬的气质和强壮的身体……泰勒夫人爱死这个了。 哈德森发现了对面那个漂亮小子的敌意,不屑地勾起一边嘴角。 泰勒夫人也注意到了两个男仆之间的暗潮汹涌,这有什么不好吗?好极了,她想,笑得愈发惬意。 坐在靠窗一侧的,那位气质出众的女士来自伦敦,是奥尔森公爵的二女儿。 她出身名门,家庭富有却至今未婚,许多优秀的男性尝试去打动她的心,她的父母也为她的婚事想尽办法,但她却一直蹉跎至今。 以她的身份和嫁妆,足以匹配大部分门当户对的先生。和许多不愿下嫁,但实在没有合适的同阶层男人可以嫁,无奈成为老姑娘的女人不一样,在婚姻的市场上,她是有选择权的那个。 她的条件太好了,以至于到了这个年纪,还有男士愿意为相貌平平的她献上鲜花和礼物,可她不为所动。 奥尔森夫人*为久居乡村的维尔德夫人和泰勒夫人带来了伦敦的最新消息,她们聊的内容并不仅仅局限于舞会和家庭,还涉及到商业、政治……甚至是军事。 泰勒夫人关注的重点是市场,交易,或者说,她关心有关钱的一切,她能有现在的悠闲日子,离不开那些东西。 她的部分资产委托给了维尔德夫人,她对这个看不透的女人十分信任,因为她实实在在拿到了不少回报。 至于其他的内容,她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在另两位女士谈到她熟悉的地方时插上两句,说说她那些熟人的八卦。 奥尔森夫人并非那种喜欢离群索居的人,也不是什么性格孤僻的怪人,甚至比大多数人更加体面,叫人喜欢,除了不结婚,她没有哪里不好。 她常常举办沙龙、参加各种舞会、女人间的下午茶、贵族们共同的出游等等,奥尔森夫人沉稳可靠的形象让许多女士愿意与她吐露心声。 她收集并分析自己能接触到的每一样信息,她的智慧不比男人逊色,她在父兄的言谈和家族参政的氛围熏陶下,在权利的流转、政局的变化、国与国之间关系之类的事情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 奥尔森夫人介绍着一个个她们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谈起他们的背景、作为、分析他们的性格和政见,然后和班一起讨论他们中的哪位值得她们投资。 在奥尔森夫人和维尔德夫人谈论国内政策对海外殖民地的影响时,泰勒夫人就和她的小男仆调调情,时不时对哈德森抛去一个媚眼。 哈德森并不能完全听懂她们说的内容,事实上,她们谈论这些东西,在许多男人看来是难以想象的,也不能接受的。 在男人眼中,女人就该是家中的天使,她们的所有美德都体现在对家庭的奉献中。那些外面的事情就该让男人接手。他们认为女人天生智力低下,情感丰沛,敏感且容易歇斯底里,如何能处理好外界那些复杂困难的事物? 连同样身为女人的女王也对女性格外苛刻,她希望女性纯洁并且忠贞,认为男人女人应该按照上帝赋予他们的职司生活,她曾规定不允许离婚的女人进入宫廷,也不允许出现在她面前;在之后女性争取选举权时,也表现出了极为明显的反对。 一壶茶喝得差不多,女士们的严肃话题也接近尾声,奥尔森夫人对泰勒夫人说道:“你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吧,多莉。” “又是哪个在你面前多嘴了?”泰勒夫人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男仆搭在她肩上的手迅速放下。 “如果不是你在外面做得太过分,那么你就该回去好好整顿一下家里的下人了,”奥尔森夫人接过女仆递给她的热茶,抿了一口,“你得为你儿子想想,克里斯是个好孩子,至少,不要让人在外面说他的母亲是个荡妇。” 泰勒夫人叹了口气:“亲爱的,我也就这一点乐趣了,我的克里斯也希望妈妈能快乐。没有爱情的滋润,漫长的后半生应该怎么过呢?” 奥尔森夫人笑了:“你对一两个男人情根深种,我相信是爱情,但很多男人,呵呵,多莉,那是色欲,你的欲望太大了。” “他们那么好,我相信他们都是上帝派下来的天使,指引迷途的我如何度过余生,”泰勒夫人也笑,“我的小小爱好和你的欲望比起来,不值一提。” 奥尔森夫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当然,奥尔森夫人不追求于家庭的幸福,情欲的满足,她想要的是更高的、更加昂贵的东西。 她讨厌别人不把她的话当回事,讨厌被忽略、被轻视(虽然长大后她发现了这也是一种安全),她更讨厌把自己的全部交到一个男人手里,成为那个男人的附属物。 她从小就跟着父亲见到了贵族们能得到的尊重与特权;她记下了来访者谦卑的话语和态度;她看见男人们在谈话中决定下的事情如何改变这个国家;她也看见了一个女人在婚后所要面对的种种痛苦。 她曾无比感谢上帝让自己诞生在这个富贵之家,也苦恼痛恨过自己为何欲壑难填,不知满足,但最后决定忠诚于欲望。 她不希望自己以后的话题也围绕着丈夫与孩子,家庭琐事和时尚流行;她希望自己的每句话掷地有声,没人能够轻视;她希望男人们对她的尊重并非出自所谓礼节,而是源于她所拥有的能量。 她要的是皇冠上的明珠、男人宁死也不愿放手的珍宝、女人从没被赋予过的东西。 她要权力。 临走前,奥尔森夫人和班单独说了些更加私密的内容。 “你也一样,小男孩,管好自己身边的宠物,别让他们惹麻烦,”奥尔森夫人想起之前班让哈德森在他的掌心取食碎掉的点心,像在喂养一只鹦鹉,“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爱好?” “乡村生活太单调了,夫人,但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班恭敬道,“我妹妹准备进入社交了,夫人,我想请您给她一些指点。” “呵呵,”奥尔森夫人笑了笑,“你要让我这个没有结婚的女人,告诉你的妹妹如何得到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夫人,我相信十个结过婚的女士的经验,都不及您的智慧重要。” 奥尔森夫人又笑了起来,她问:“那你和克莱尔商量过吗?” “还没有,夫人。” “你最好先问问她的意见,毕竟,最终进入婚姻的是她,而不是我们。” “您说的没错,我会先问问她的。” “那是如果有需要,就给我写信吧。” “非常感谢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