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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郡猛地僵住了身子,头顶如有惊雷炸开。

    他死死盯住那块区域,瞳孔剧烈放大,心脏可耻地蜷紧,几乎要无法呼吸。顷刻间,好像四周灯光都暗下去,他的世界只剩那三座无声的坐标点。

    他发现聂斐然变化大到自己快认不出。

    虽然鼻子还是那个鼻子,眼睛也还是那双眼睛,但跟最后一次见面时相比,聂斐然不再是下一秒就将彻底消逝于世的干瘪枯萎模样,甚至远远看过去好像还胖了一些。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乌润润的瞳仁盛满笑意,嘴唇也饱含血色,衬得帽檐下藏着的一张脸好像在发光,从头到脚都充满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勃勃生气,

    别的都可以装出来,但气色不可以,所以陆郡承认,至少从外表推测,聂斐然应该过得很好。

    这是他希望看到的:一个健康的,元气满满的聂斐然,像他们初遇时一样。

    可是这一刻,他的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一楼入口处,只觉得自己快要因为这个场景嫉妒得疯掉。

    离婚时他给自己定了规矩,告诫自己不要再去关注那个人,不要再给他和他的家庭带去困扰,更不要再通过任何私人渠道获取不该得到的消息。

    而从雪山回来后,借着换手机,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他发现卡里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已经被人为清理过。

    那时他发怒地砸了病房里的东西,试图找人恢复,但又在这个失控的过程中缓慢接受了现实,想一切不过是庸人自扰。

    过去三年,他想过千百遍,如果上天垂怜,此生他们也许还有机会相遇,哪怕只是擦身而过。

    但他想象的一万种相遇里,没有一种是现在的样子——

    聂斐然比他更先走了出来,很快恋爱,很快再婚,生了可爱的孩子,丈夫看上去疼他爱他,没有大富大贵,但一家三口完满幸福,像最标准的电视广告画面。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纪念品商店时,目光接触到那个小女孩的一刻,他下意识地觉得可爱,觉得喜欢。

    可爱的小孩千千万,他感到特别,只因为那是聂斐然的孩子,而她有一双跟聂斐然一样的眼睛。

    -

    陆郡晃了晃神,而楼下的人似乎不打算在这里吃饭,就要拿着冰淇淋推门离开。

    他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神追出去,却只看到旋转门完成工作后回归原位。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下去,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知道追出去也只是自讨没趣。

    远远地看着,幸福还是热闹,都与自己无关。

    他早就发誓不在任何类型的感情中扮演局外人的角色。

    -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且越想越难受,像无法走出去的怪圈。

    离婚,再婚,生子,明明程序与时间上都没有任何道德缺陷,婚姻中的过错方也是自己,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在情感上接受与祝福。

    竟然还会觉得屈辱,觉得不甘。

    上了一桌的菜,他一口也吃不下,孤独又固执的自己,在对方的映衬下,仿佛一个笑话。

    窗外,天色暗下去,陆郡忍了又忍,无可避免地想到一小时后闭园。

    聂斐然会和,新丈夫,入住酒店吗?会一起在床边哄着孩子入睡吗?

    曾经理想中的场景都变成了恐怖影片,只因为影片的主人公不是自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又年轻的男人的脸。

    人会因为这样的想象而扭曲,陆郡也一样。

    他感到无力,却又迫切地,疯了一般地想要知道更多信息,以及那个混蛋的名字。

    他拿过手机,给专员留了言,在屏幕上久违地打出了聂斐然三个字,言简意赅地要求——

    「Lark,请你帮我查一下是否有这个人的入住信息。」

    五分钟后,专员回复道:「您好陆总,根据前台登记,没有这位客人的记录呢。」

    -

    陆郡行尸走肉一般地回到酒店房间,一路上都在回忆所有的细节,想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不在焉地躺在床上,聂斐然拿着冰淇淋的画面像在他脑海里安了循环播放,令他每回忆一次都感到心脏酸痛难忍。

    他先想起那个拿着儿童水壶的年轻男人。

    不知是保养得当,还是天生娃娃脸,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穿着虽然普通,看不出具体职业和阶层,但天生乐观的样子,好像很容易就逗得聂斐然跟女儿笑。

    然后他又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被爸爸扛在肩膀上的小家伙。

    如果不是近距离看过,他可能不会那么笃定,但透过那双眼睛,他可以百分之百确信那不是领养或者其他人的孩子。

    只是回过劲以后,他怎么也无法理解,聂斐然臂弯里抱着的,竟然不是新生婴儿,而是一个会说话,会走路的幼童。

    不过三年呵。

    这令他感到现实是多么荒谬。

    是人性本都如此,还是他陆郡的际遇尤其特别?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发了很久的呆。

    窗外开始放烟火,而他忍不住第一百次从头回想,只是这一次,时间轴再放长了一些。

    这个晚上带给他的冲击可谓前所未有,他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理智,所以就这么放任自己在独处的空间里尽可能释放最卑劣的一面,有些自虐地回忆和计算,他们具体到几月几号分手,而聂斐然又是在多短的一段时间内移情别恋。

    当然,这样的无证据推测只会令人愈发不安,甚至是感到背叛。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思及此,陆郡苦笑,翻了个身,很快收回那个疯狂的想法,低低地骂了自己一声别犯贱。

    然而,侥幸的猜测一旦冒头,那样的自我建设根本没有用,因为那天晚上,他一直睁眼到后半夜才入睡,而放在床头的手机里,未来得及清理记录的浏览器中充满了这样的搜索记录——

    怀孕有哪些容易忽略的征兆?

    嗜睡是怀孕的迹象吗?

    男性怀孕到生产需要多久?

    小孩子几个月可以自己走路?

    儿童几岁开口讲话?

    几岁可以吃冰淇淋?

    一岁的孩子有多高?

    两岁的孩子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