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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陆郡就醒了,心里挂着事,根本没睡着。

    他躺着没动,睁开眼继续前夜的胡思乱想。

    三张笑容满面的脸在脑海交替出现,实在要把他逼疯了,所以想到最后,他索性坐起来,整理了一会儿思路,走到阳台外面给阳霖打了一个电话。

    阳霖那边是晚上,G国的惯例,在轰趴中提前进入周末,所以周围闹哄哄的。

    阳霖电话接起来,喂了几句后说你等等,然后才走到了安静一些的房间,吊儿郎当地问他最近怎么样——

    "这么早打电话给我?行啊陆老板,搞那么一牛逼的投资公司也不先给我吹吹风,我都是看新闻——"

    当下陆郡心里只装得下一件事,不想谈工作,更不想跟他客套,所以直接打断道:"你哥那边有没有关系查一下联网的医疗记录? "

    阳霖听出他的语气有几分严肃,反应过来要说正事,愣了愣才接话:"你说国内啊?"

    "不然?"

    拨这通电话前,陆郡稍微筛选了人脉关系中有能力办这件事的人,因为是他私下产生的怀疑,害怕求证结果是自己自作多情,所以本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找他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而阳霖家四兄弟,大哥是璟市某公立医院副院长,要查这种事可谓易如反掌。

    不过阳霖这人嘴严,可最大毛病就是好奇心重,什么事都爱瞎打听——

    "有是肯定有,但我可以多嘴问一句你要查谁吗?"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不会是……"阳霖第六感准得很,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你没事查人医疗记录干什么?警告你啊老陆,脑子清醒点,上次在酒桌上你自己发了赌誓的,谁再关心谁是——"

    "……"

    陆郡没回答,但瞬间陷入了过去的纠结。

    阳霖等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好朋友在这种反反复复的情绪中被折磨得有些可怜,怕他自己想不通又去做极端的事,终于还是松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得,怕了,我不逼你了好吧,把你名片推给我哥,你自己跟他说?"

    这次陆郡回答得很干脆:"行,谢了兄弟,下次回来请你喝酒。"

    知道他急,阳霖办事效率很高,电话挂了没多久,屏幕便跳出阳家老大的好友申请,对方刚巧下了一台夜间手术,正准备回办公室休息。

    陆郡三言两语说明诉求,对方没有多问半句,只说半小时内给他回复。

    他就这么捏着手机等,直到太阳渐渐升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手机震动了三下。

    陆郡心都提到嗓子眼,十分忐忑地滑动解锁,然后有些犹豫地点开了对话框——

    「陆总,我按你要求查了,无论是我们医院还是璟市,全国系统里都没有他的生产记录。」

    没有?!

    陆郡脑子一下子乱了,手指颤抖着继续往下滑动,又看到最新两条信息:

    「但他确实有个孩子,上个月九号晚上八点,挂了寰市医科大附属的儿科专家号,他是监护人。」

    「我这里显示的是两岁零六个月,女孩,名字叫聂筠。」

    -

    那天早晨,作为主要投资方,安陆出乎意料地缺席了乐园的剪彩仪式,让一些提前驻守的媒体扑了场空。

    而同一时间,聂斐然起床后吃了早餐,去卧室看了看还在赖床的女儿,回到客厅后,趁着这份难得的清静,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从之前的私活,到现在这份可以称作完美的"神仙工作",私下里林语熙确实帮了他大忙。

    原本按照入职前谈的工资,他默认会从普通职员干起,但没想到试用期结束后第一个月,总部考核完毕,直接给他提了分公司品牌总监的头衔,理由是他过去已经在内部积累了很有价值的评测经验。

    当然,到手收入跟着翻倍,让他又惊又喜。

    此外,聂筠本该还有半年才到读幼儿园的年纪,正式入职前,他一直在找合适的阿姨,正焦头烂额时,工会那边已经在帮他安排,告诉他不介意的话先送几个月幼托班过渡着,明年可以直接照顾入园。

    他一开始还犹豫,觉得宝宝太小,他也多少有些分离焦虑,结果正式班一上起来,再清闲也感觉到同时做两件事的吃力,最后只好咬咬牙送了公司指定的幼托机构。

    而同事方面,三个月相处下来,气氛一直很松弛,竟然没有过去在DL那么剑拔弩张的感觉。

    可能是企业文化的关系,无论上司还是同级,大部分是喜欢小孩子的人,脾气性格都比较温和,对他独自抚养女儿这件事只表示过赞叹,没有人会不识趣地追问其他。

    跟聂斐然关系走得比较近的是同一办公室不同部门的颜饶,年纪比他小一截,但工作能力很强,主要做PR方向的工作,性格阳光开朗,是一个情商很高且擅长经营人际关系的人。

    由于PR部工作内容跟品牌部有诸多重合,所以无论工作还是私下,两人交往比较多,像同事更像朋友,每次聂斐然带聂筠去办公室,聂筠最喜欢跟颜饶玩躲猫猫,会很乖地叫他小颜叔叔。

    -

    那周五,因为工作性质,颜饶拿到了新开那家亲子乐园的企业赠票,不过他没结婚也没孩子,成人去这样的地方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很自然地问聂斐然想不想带女儿去。

    聂斐然当然想,他来寰市几个月,忙着适应工作和转接各种手续,还没好好带聂筠出去玩过。

    然而乐园周六正式开业,所以票的有效期只到周五,他倒是可以请假,但因为乐园在郊区,只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往返的话,接近一小时路程,他担心宝宝中途会哭闹。

    颜饶家就在本市,很能理解他的困扰,想了想,说:"我姐应该会带我外甥去,刚好我一车把你们一起送去得了。"

    就这样说定的,聂斐然特意给自己请假半天,周五也没让聂筠去幼托,结果出发那天下午,颜饶姐姐公司那边没准假,颜饶不想小朋友失望,也不想浪费两张票,就干脆当打发时间,送他们到了以后自己也跟着进去逛了逛。

    -

    -

    从乐园回来后,聂筠明显玩得开心,早晨一睁眼就抱着买的小狮子不撒手,跟聂斐然说这个是自己的宝宝。

    在Z国的时候,房东夫妇都讲当地语言,聂斐然工作时讲英文,所以聂筠好像哪边都能听懂一点,有时候自己玩着玩着还会冒出一个聂斐然完全陌生的词汇,得记下来去请教Caroline。

    而回到国内快半年,语言环境一换,小孩子倒也没有不适应,原本聂斐然担心她不爱讲话,但在父母家待了一周后,证实确实像聂父说的——

    "贵人语迟。"

    这会儿她抱着小狮子自言自语,嘴巴不停地讲话,跟自己玩过家家,聂斐然趁机拿出卡片,教她念‘狮——子’。

    "狮纸——"

    -

    带孩子的周末过得很快也很充实,周一早晨,新一周的挑战到来,聂斐然浑身充满了干劲。

    七点,陆郡按照手下人调查的地址抵达一个居住环境十分普通居民小区。

    他心神不宁的等了一个小时,去公园晨练的大爷进进出出,而他想见的人总没有动静。

    八点过一刻,当他正要发火怀疑地址有误时,聂斐然穿戴整齐,左手提着公文包和一只向日葵图案的袋子,右手抱着孩子出现在小区门口。

    陆郡下了车,保持一段不近不远地距离,沉默地跟在这对父女后面。

    他听到聂斐然一路上小声地哼唱着童歌,其间很温柔地说了几句什么,但宝宝一直他怀里在哭哭啼啼地说不要不要。

    拐了三个路口,聂斐然看上去有些气喘吁吁的止步在一处挂着幼托牌子的建筑前。

    陆郡也站定,隔着一条马路,看到两个保育员模样的女性试图接过聂斐然怀里的孩子。

    眼前的场景,不过是寻常上班族在送孩子上幼儿园。

    可实际上,一切远比陆郡想象的艰难——

    因为宝宝一点都不配合。

    即将和爸爸分离的前一刻,宝宝瘪了瘪嘴,然后放声大哭,哭声响亮,隔着街道都能听清楚。

    保育员见怪不怪,在旁边耐心哄着,但她两只小手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不放,那么伤心,脸蛋委屈得通红,大眼睛眨啊眨,不停涌出很多很多委屈的眼泪。

    而聂斐然原先梳得体面的头发,别得平平整整的衬衣,统统因为这样的拉扯变得一团乱。

    不过聂斐然好像根本不在意。

    他抱着宝宝轻轻摇晃,原地来回走动,耐心地安抚,哄着亲着:"宝宝最乖乖对不对?我们昨天说好的,爸爸保证,第一个来接你好不好,你听姨姨话,看姨姨变糖糖给你,看,乖宝贝,勇敢一点,跟姨姨进去做游戏好不好?"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十五分钟还多。

    最后宝宝不情不愿地从聂斐然身上下去,被保育员牵着进去时还一步一回头想要找他。

    而聂斐然一直站在原地挥手,不停做出飞吻的手势,直到宝宝消失在视线中,才悄悄低头抹了抹眼泪。

    陆郡的心随着他的动作揪起来。

    宝宝还是太小了,也还依赖爸爸,所以每一个这样的早晨都像在打仗,对大人也是另一种考验。

    但心疼也没有办法,因为这就是生活。

    聂斐然叹了口气,随便整理了一下衬衣,转过身,想要去街对面乘最近的一趟公交车上班。

    但站牌前面,陆郡站在那里,直直看向他刚哭完还红着的眼睛,脸上表情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