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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哭包落泪,君王大婚

    “陛下答允了。”

    李晁从天子殿中出来,提着药箱看向等候在外的少年,迟疑片刻开口道,神色有些忧虑,良久摇摇头叹息:“大人你……何苦呢,唉……”

    这下轮到晋楠若傻眼了。

    他在这外边转悠半天,多少有点不安,就怕白汝栀再发火,甚至做好了被提拎进去怒骂,他就眼泪鼻涕抱住腿求他的准备。独独没算到……

    白汝栀真的答允了。

    “真的允了?”他把老人拉到一旁,压低声又问一遍确认道,“陛下真要……立后?”

    “这就不清楚了,陛下并未细说,要不大人再亲自问一问?”

    晋楠若沉默了。

    翌日朝堂。

    “听闻陛下近日有意选妃立后,于国于民,实乃好事,天大的好事呀!”一众老臣老泪纵横,“先皇若泉下有知,也甚是欣慰呀!”

    白汝栀一袭龙袍端坐金阶王座之上,清冷的目光扫过一众兴奋激昂的群臣,落在那唯一沉默的少年身上,弯唇道:

    “晋爱卿规劝朕许久了,实是良苦用心,朕不得不依。爱卿如今想必是满意了?”

    晋楠若怔了怔,抬眼看向他,正望入年轻君王那一双清冷全无情绪波动的眼睛里,明明含着笑却总觉着冷得彻骨。

    他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抿唇低下头去。良久上前一步,恭敬致了一礼:

    “谢陛下体恤。”

    白汝栀唇边挂的笑意便也散了,冷冷移开视线去。

    “近些日子,朕欲见各家贵女,天子殿怕是不便再留客。各位爱卿若有要事,在这金銮殿上说便是了。”

    下了朝,众臣围上来说谈感慨,只晋楠若神色恍惚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这忽然热络起来了,莫不是已相中了哪家姑娘?还是晋大人厉害呀,咱们老臣劝说了多少年,这陛下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大人一开口,这事儿就成了。”

    “连天子殿都不让进了,只怕是有些事不便让咱们看见。”

    又拍着那始终沉默的少年宽慰:

    “也好也好,难得陛下有此好事,大人这些日子便也歇一歇罢。”

    晋楠若跨出金銮大殿,蓦然回头,金阶之上已无了人影。他想起那个孤身端坐王座之上的人,温柔笑说着,在等他一个人。

    明眼人都听得出,白汝栀这是将他赶出天子殿了。更有心者,怕是已从中看出几分端倪,君臣不和的消息怕不日便会传出。

    晋楠若苦苦一笑,摇了摇头,轻叹口气。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一连多日,朝上冷遇。白汝栀未苛责,未降罪,只少言冷语,连一眼都不肯看那殿上少年,对他提出的问题也回答得冷淡,甚至不予应答。众臣都看出些什么,毕竟那可是他最宠信的心腹臣子,虽不知缘由,如今看来是失和了。

    京城街市人头攒动,热闹繁华。晋楠若下了马车,一个人闲散逛着街市,提了一盏花灯,买了糕饼吃食,只是脸色不好,脚下也一轻一重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告了几日假,出来透口气。回想起近半月来朝上冷遇,那人轻轻松松不假思索批了他的假,像恨不得不见他的样子,心里就更沉重,更难过了。

    “哎呀……你没长眼吗?好端端走着路也能撞人,真是晦……呃,晋大人……?这……这不是晋大人吗?”

    一路失魂落魄往前走,撞了人也浑然不觉。那人提着食盒,被撞了一身热汤水,正欲大骂,抬眼见了这张脸,态度陡然急变,殷切起来:“小人没撞着大人吧?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大人也会来这拥挤的街市上……”

    晋楠若嘴角扯出笑意来,摆了摆手,眼里却空洞着,失了魂儿似的继续往前走。

    连日小雨,后来索性门也不出了,整日呆在京城府邸,坐廊下看着庭中飞花发呆。告假的时日过了,他没去上朝,也不愿再去告假。可宫里既没人来请,也未有苛责降罪来,晋楠若枕着自己的膝头,忽然便觉悲从中来,一点凉沁沁的泪顺着眼尾滑出,落进湿泥里。

    宫中近日的确繁忙,从京中各路消息来看,选妃是真的,操办得大张旗鼓,全国都知晓这位从未婚娶的年轻陛下欲意扩充后宫。

    君王大婚当日,算算日子自告假以来,近一个月整了。

    晋楠若仍未去上朝。

    上门提亲的,前来闲聊攀谈的同僚朝臣,都没了踪影,整个京中气氛灼热、热闹极了,晋楠若抱着双膝靠坐在府邸寝卧的床榻上,只觉清冷荒芜,尝到点人走茶凉的滋味。

    他却并不在乎,只是安安静静缩着,懒得动弹,也吃不进东西,府中侍女来央了几次无果,也便罢了。

    脑子里一个声音说:这本是他筹谋来的结果,日后煜儿出生,有父皇母后,不会被人指摘质疑血脉,平顺一生,避免重蹈覆辙。他应该高兴才对。

    另一个声音却说:夜渐深了,大婚礼仪已过,此刻应是新婚帝后携手入洞房。

    等晋楠若反应过来,已是一脸的凉沁,眼泪似决了堤疯狂地下落,完全控制不住。

    他伸手胡乱地抹脸,想要制住,那泪珠却像是断了线、开了闸,大滴大滴漫溢出来,浸湿了胸口。

    真奇怪,他明明一点都不难过。

    他索性钻进被褥去把自己缩成一个团,拽过被子蒙住脑袋,终于失声大哭出来,像个孩子呜咽得泣不成声。

    直到有人从外面扯他的被子,晋楠若裹成一团不肯屈从,仍一个人哭得委屈伤心,抽抽噎噎骂道:

    “走开……别来烦我……”

    “你确定吗?”

    那声线清冷好听,似山间泉水温润,第一次在那金銮殿上听到,他就有种恍惚的感觉。

    晋楠若呆住了,停下了哭泣,仍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缩得更紧了,一颗快腐烂的心忽而开始在胸腔里狂跳,呼吸也停滞了。

    “再不出来,我便走了。”

    “等等……”他蓦地从被褥里套出头来,露出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屏着呼吸呆看着眼前人,凄风苦雨的眼里忽而就有了光亮,痴痴看着床前的人,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说什么,又有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白汝栀长发如墨,一身素色白袍,戴了斗笠掩面,身姿挺拔仍能见长纱之下绝色容颜。

    府中婢女正侯在旁边,见了自家大人蓬头垢面满脸泪从被褥里钻出来的样子,脸色十分怪异:

    “大人,这位说是您的旧友,前来拜见……”

    晋楠若只是裹在被子里傻坐在那床榻上,泪糊糊的眸子痴看着床前人,良久便见他轻叹口气,挥挥手打发了婢女,上前在榻边坐了下来,揭下了斗笠露出真容。

    “……”晋楠若仍未开口,定定瞧着他,眼里泪珠一颗接一颗落。

    白汝栀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盯着他这副样子,眉便蹙了起来,良久倾身过来,把少年裹着被子抱进怀里,吻了吻他湿漉漉的脸颊,话语里疼惜又无奈:

    “……就知道你在这里哭。”

    晋楠若睫毛在轻轻颤抖,被抱过去时终于哽咽着哭出声来,却倔强着不肯回抱他,梗着脖子抽噎着断断续续:“你怎么……来……?”

    “那不然,朕真要去洞房花烛?”白汝栀呛他一嘴,见怀里这人哭得委委屈屈,哆哆嗦嗦,又心软下来,捧起他湿湿软软的脸颊,望进这双又倔又惨兮兮的眼睛,“现在知道后悔了?”

    “陛下怎的如此……”晋楠若难得挣扎开,不肯给他抱,“娶了人家姑娘,大婚夜却跑到外头,臣不愿担此罪名,请陛下回宫。”

    白汝栀气得恨不能揍他一顿,瞧见这人脸绷得紧紧的,一脸正气,可若他真扭头走人,只怕真要哭断肝肠。

    “哪来的大婚夜,哪来的姑娘?爱卿若不愿见朕,朕自去寻摸一处酒楼打发时光,宫外又非只得你这一处歇脚。”

    他说罢起身就要走,果不其然被人一把拉住手,紧紧握着拉回来坐着。

    “没有……大婚夜……?”晋楠若一双眼哭得清亮,眼珠转了转,醒过神来,“选妃……是假的?”

    白汝栀瞧着这立时激动起来的人,由他拽着他不停询问,眼见这双眼清澄透亮起来,方才开口:

    “不然,真要娶一群人放宫里,日日窥探朕的秘密?爱卿平日如此聪慧,这一次怎的蠢笨起来?”

    “朕知晓你是为了朕,为了孩子好……后宫无人却有皇嗣诞生,确实不妥,便做一场戏罢了。既非立后,也非封妃,名分低微平日也不需有人出席宴席,无人的宫殿里挂着空有的名分,侍卫把守着,想必已是够了。不日朕的孩儿出世,有个生母名头便好,宫中有了皇嗣,便无人再会深究了。”

    晋楠若怔怔看他许久,眼里泪水一颗接一颗滑落,被白汝栀纤细玉色的指尖拭去,良久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傻笑起来。

    “过来,傻子。”白汝栀就轻叹口气,张开双臂,晋楠若这一次裹着被子麻溜地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腰抱得紧紧的,眼泪断了线地掉。

    “那你在朝上针对我……呜……”

    他委屈极了。

    “活该。”白汝栀狠狠搓了一把他乱鸡窝似的脑袋,捧起这湿淋淋的脸又心疼得很,便搂着这哭包亲亲他唇瓣,“你既想推朕到别人怀里,朕就成全你罢了。”

    晋楠若在他怀里扎得紧紧的,裹着被褥抱着人哭,像个闺阁里娇滴滴的小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些天……也不闻不问……”

    “说起来,爱卿告的假早结束了,无故不上朝,简直目无君上……”白汝栀用手指托起这湿淋淋的下巴,冷着脸眯了眯眼,碾住他唇瓣狠咬了一口,“是朕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胆大妄为,该要狠狠惩罚才好。”

    晋楠若麻溜地掀开被子扒了自己的衣裳,又放下床帐来,搂着他亲着蹭着把人拖了进去:“罚呀……随你罚,上次罚了臣三月俸禄,陛下干脆全罚完算了,日后臣日子过不下去了,便只能日日赖着陛下……”

    京城还烟火盛放,举国同庆君王大婚夜,确也算是香罗暖帐,爱人在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