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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5 章 湖底

    今日的小宝有些烦躁,扔进御湖里也没见吃什么东西,前前后后的扎了好几个猛子天黑透了才肯从水底爬出来,如今到了地上又来来回回的转悠,亢奋得紧。

    盛澈蹲下身将它一把按住,抬头朝惜错吩咐:“夜深了,先派咱们殿里的人去四下找找,姑姑也去内务府问问,这丫头胆子小又不太懂世故,免不得被哪个宫里的人拉去使唤着干粗活,该要人的时候姑姑打着我的旗号去便是。”

    惜错听出了弦外之音,即刻召集交泰殿的人手出去寻人了。

    盛澈如今不便出宫抛头露面,便在殿内等着,她心下焦躁,只好抱着小宝翻上房顶赏月色。

    夜风袭来,将她的瞌睡尽数吹散了

    。

    这一等便是一整夜,天都大亮了还是没见人回来,盛澈有些坐不住了,从房顶翻下来问向门庭前留下守夜的那俩小奴才。

    “可有人回来报信?”

    小德子熬得满眼血丝,低头回道:“回娘娘的话,还没见人回来。”

    “咱们宫里的人都出去找了吗?”

    “回娘娘,除了我和小福,余下的都去了。”

    盛澈现下早不似昨晚淡然,心里慌得很,抱着怀里的小龟忍不住的拍:“小福留下守殿,你与我一同去找。”

    这边还未等她将手里的龟放回龟池,小福便慌手慌脚的跑了进来。

    “娘娘……惜错姑姑她们回来了。”

    “回来啦?那你元星姐姐找到了吗?”

    小福脑袋垂的低低的,瓮声瓮气回道:“……找,找到了。”

    盛澈当下欢喜,并未听出端倪,抱着小宝便往殿门外跑,可将将看清来人,一时间顿在了原地。

    惜错身后的几个小奴才浑身湿透,手上抬着个破木板子,板子上一块麻布下面好似盖着什么,瘦瘦小小的一团看着有些单薄。一阵穿堂风吹过,沾了水的麻布晃了晃,艰难地掀起一角,只让人瞧见了一只小巧却不算漂亮的手。

    元星自小在辛者司干苦役,手不如别宫的贴身宫婢白嫩,伤疤多了些,却是最灵巧不过了,总是能盘出奇巧好看的发髻,绣出别出心裁的花样,昨日她还说要给自己打个络子……

    惜错满目通红的站殿门外,鬓角有些许碎发因一夜奔波翻了出来,声色暗哑还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守规矩:“娘娘,宫中奴才若是出了事,尸体是不能从正门过的。奴婢是将……元星从后门带回来,还是娘娘出来看一眼便将人拉出去埋了?”

    一股子苦涩从盛澈的嗓子直冲鼻尖,惹的她眼眶子都有些热了:“抬进来,从正门。”

    “娘娘……”

    “抬进来!”盛澈失声喊道。

    交泰殿的奴才是惜错这几个月筛选□□出来的,都忠心得很,平日里关系也热络,自众人踏进交泰殿的门槛,殿门被从里面关上之后,抽泣声便再也掩不住了。

    浸了水的木板被抬进了正殿,留下了一道难堪的痕迹。

    其余的人都退了下去,只余惜错陪着盛澈。

    她将手中的小宝放下,蹲下身指尖迟缓了几息,才堪堪将白布掀开。

    元星就那么静悄悄的躺着,面色有些白却掩盖不住脸上的伤,人像是睡着了一样。

    一旁的惜错擦擦眼泪:“奴才们一直找不到元星,内务府的人又坚持说她还没落日便已经离开了,奴婢便猜测是哪个宫的人来找麻烦,一路打听到了揽月殿,起先里面的人嘴紧的很,奴婢怕元星被用私刑便寻了里面的一个烧火的小奴才使了些银子,可是……”

    惜错哭的止不住,盛澈拿着丝帕给元星擦着脸上的水,又心疼的摸了摸她嘴角的淤青:“接着说,一个人都不许漏下。”.

    “可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元星一出内务府便被荣顺带着俩奴才拦了下来,他听令于安妃来打听娘娘的事,又询问近几日陛下为何总宿在交泰殿,可是元星这丫头轴的很,什么都不肯透露,他们一时气急便将人活活打死推进了御湖里,又怕被人发觉,便在她身上绑了石头,我们在御湖里找了一夜,这群杀千刀的……”

    盛澈忽然间有些发抖:“她是何时被推下御湖的?”

    “大概酉时末,我们去的太晚了!”惜错此刻已然泣不成声。

    半跪在地上的盛澈却有些发怔,侧头看了脚下的小宝一眼,终是一滴泪从眶子里落了下来。

    那个时辰她刚好在御湖的湖心钓鱼,小宝昨晚如此异常,不吃任何东西却还是在湖中来来回回的游……

    它定是在湖底看到了什么,元星时常带它去觅食,它通人性的。

    盛澈倒吸了一口气,指尖抚上元星的脖子,上面是一排触目惊心的紫痕,她是被活活勒死又扔进湖里的。

    “此事可有惊动陛下?”盛澈稳了稳心绪问道。

    “奴婢还未禀报。”

    “不必去禀报了,此事暂且压下来,揽月殿那边也无需去问责。”她眸色阴翳的沉声道。

    惜错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人身背影有些落寞,终是没忍心再开口询问些什么。

    “元星呀,别怪我,再等一等……等一等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盛澈拿手理了理那小丫头额间被湖水冲乱的鬓发,轻声低喃了几句。

    交泰殿的殿门关了又开,本是盖着麻布的木板换成了烟青色的绸子,悄无声息的从正门抬出了宫。

    元星喜欢烟青色绣着海棠花的缎面,盛澈便将内务府送来的烟青绸子统统留给了她,却未曾想到终是用在了这一处。

    听说城外有座归元寺香火旺得很,暂且将元星的牌位安置在那,又听冯和槿说过他们这些个过惯了安稳日子的平民百姓讲究落叶归根,元星刚来她身边时提过自己的家乡,刚好在蜀地的悠竹居附近,到时让风兮寒将她的牌位和骨灰带回故里,也算是圆了她二人短暂的主仆情谊。

    这一并的事项都安排给了小德子他们,才半日的功夫便办妥贴回来了。

    入夜,正尘也回来了。

    待他一入正殿的门,在主位上等候许久的盛澈便起身快步走了上去,按着他的肩膀前前后后的看。

    “出宫可还安好?没伤到哪吧。”

    正尘原地转了个圈,笑嘻嘻道:“九爷今日是怎么了,我这不全须全尾的回了,连根头发都没掉。”

    “平安回来就好。”她莫名的松了口气。

    正尘只当是九爷疼爱自己,毕竟他这一趟日夜兼程可是出了上京的。

    这边正尘刚卸下背上的小包袱,盛澈便递过来一杯不冷不热的清茶,来不及多寻思他家九爷今日为何如此体贴入微,他喝下茶润了润嗓子就急着告知自己这次出城的收获。

    “九爷,尤富贵彻底查出来了,这个李三昌貌似只是个码头的管事与这些个达官贵人没个牵扯,但查下来却发现他娘子是崔丞相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他娘子虽说不在崔夫人身边跟着了,却还是帮她管着城郊的庄子,这李三昌喝多了和尤富贵透露,他收的那些个寒僵蛊虫都给了他娘子,再由他娘子送去给崔夫人。他大字不识,只以为这崔夫人收寒僵蛊虫是为了对付府里的那些个得宠的小妾。”

    听了这一车轮话下来,盛澈蓦的煞了煞眼眶子:“崔明逸的正头夫人?”

    正尘重重点头:“对,崔芸惜的亲娘。”

    放在桌上喝空了的茶盏子猛的被盛澈一掌拍碎,可却还是没消得了她的怒气。

    “崔芸惜,你欠我的两条人命,我盛澈定要你血债血偿!”

    太皇太后的事过去了月余,再如何九爷心里也该有个准备,正尘却没料到她会如此动怒,赶忙抓起她拍出血的手掌:“我晓得九爷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但如今也该从长计……不对,两条人命?”

    正当他还在寻思该是曹贵公公的事也算在崔芸惜头上时,惜错神色怅然的抱着个檀木匣子走了进来,眼底皆是疲累。

    “娘娘,元星的东西奴婢都已归置妥当,那两箱冬衣奴婢给您收在了暖阁,这是她近些日子用的,里面有一枚刚刚做好的络子,还镶了块白玉,应是前些日子您赏给她,她没舍得戴……”

    仔细禀报着惜错又开始哽咽,盛澈见她累了一天,抬手接过那枚络子吩咐她回去歇着。

    近旁的正尘瞧着两个人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恍惚,问出口的话都跟着打了颤:“……元星姐姐哪?为什么要收拾她的东西?”

    盛澈没言语,被瓷盏碎片扎破了的手紧紧攥着那枚络子,直到手心攥出血,将那络子上上下下染的血红,才声色黯然的看向面前已经红了眼眶的小毛头:“九爷会替你元星姐姐报仇的。”

    小正尘有些懵怔,他出宫还不到两日,元星姐姐怎么就没了。

    他低头看了看脚上绣了一朵绿蓝的革靴,哭着冲去了后院。

    ……

    前朝政事繁忙,后宫便安生了许多,贤妃瞧着秋色尚好便约着德妃一同逛园子,二人带的奴才不多,也方便着说些悄悄话。

    德妃命婢女云亭去采几株美人蕉,自己则站在青石板路上拿团扇挡着日头,闲闲的往远处看着。

    “姐姐觉不觉得这几日后宫过于冷清了。”

    贤妃眸色微动:“如今边疆战事焦灼,陛下确实有日子没来后宫了。”

    德妃神色恹恹:“姐姐当真是会说笑,就算是陛下来了后宫又如何,除了去交泰殿还能来咱们这里不成,自打陛下登基以来已满一年了吧,有去过姐姐宫里吗,当然,妹妹的重华宫自然也是没这恩泽的。”

    “妹妹与我皆是东宫出来的老人了,自该晓得陛下向来无心男女情爱,多是以国事为重的。”

    德妃哂笑一声:“贤妃姐姐如此自欺欺人也就罢了,毕竟在东宫之时姐姐也算是最得宠的,我们这一众人里,只有姐姐被陛下亲自封了侧妃哪,不过妹妹说的冷清可并非指陛下。”

    贤妃斜睨了身旁人一眼:“妹妹当说何事。”

    “姐姐当真不晓得?”德妃掩唇轻笑了一声:“想必是姐姐近日未出宫走动吧,交泰殿那位的贴身婢女,被咱们的安妃娘娘给……”

    话止于此,却已然让旁人明晰所以。

    贤妃眨了眨眸子:“此话当真?我记得那个小宫婢很得皇贵妃娘娘宠爱,吃穿用度比着二十四轩的妃嫔们都不让分毫,怎会被安妃处置了哪。”

    “自然当真,前天惜错大姑姑都带人找到重华宫来了,我便留了个心思让奴才去打听,说那小宫婢是被揽月殿掌事荣顺带人活活打死的。”

    贤妃一时间有些惊愕:“皇贵妃没去兴师问罪?”

    “何止没去兴师问罪,今早她宫里那个叫正尘的小太监路上遇见了荣顺,本想给那小宫婢讨个说法,却因着年纪小被荣顺狠狠打了一顿,皇贵妃至今没吭声,出奇了不是。前头还恃宠生娇,如今陛下才几日没来后宫她便蔫了,被人欺负成这般也不敢吭声,这小门小户出来的没个依仗就是经不住事。”话落,德妃还自顾地左右看看,确是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也唐突了些。

    而一旁的贤妃却未置一词,以她对交泰殿那位的了解,此事绝不可能就此作罢,连太后都敢顶撞的人怎会对个嫔妃忍气吞声,其中定有蹊跷。

    “皇贵妃多久未出交泰殿的门了?”贤妃忽的问道。

    德妃回想了片刻:“先头太皇太后尾七便没见过她,思芊还奉太后娘娘的令去看望了。对了,思芊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咱们几个自当要聚上一聚。”

    “郡主去过交泰殿?”贤妃喃喃自语了一声豁然明朗,旋即不动声色的拿帕子拭了拭额角。

    “这日头还是太大,妹妹自便,我有些累了先回宫歇着了。”

    德妃瞧着云亭手中的美人蕉开的正艳,心情舒畅的很,言笑晏晏道:“那姐姐快回去歇着吧,我自己逛便是了。”

    二人行了平礼,贤妃带着婢女拐了几个楼亭,随即驻足调转了去向。

    “走,该去拜会一下皇贵妃娘娘了。”

    贤妃不动声色的朝身旁的夏荷低声说道。一只老乌贼的女悍匪皇城流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