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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1 章 明孝宗传

    待小厮一走,冯和槿竟将姑娘们赶了出去,盛澈这边坐不住了:“你什么意思?让我看着你这个冰块喝酒?”

    她这几日兴致不高,时不时的心口就会憋闷,却哪次都是因为想起了赵倾城,兴许看看漂亮姑娘喝喝花酒能纾解些。

    “娘娘如今寻些姑娘助兴便罢了,若是陛下得知您寻男倌,那不光是那些个男倌,臣与暗处的私卫也都会没命。”

    冯和槿说的万分严重,可盛澈就纳闷了,那些男倌都是给他找的,难道还能来伺候她不成。

    赵倾城如此的天人之姿她都试过了,哪是什么货色都要的。

    左右人是给他挑的,他要是不想要这乐子,那她也懒得强求,待会儿人来了给锭金子打发走便是,免得他们一个个的提着脑袋陪自己玩乐。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小厮回来了却只是一个人回来的。

    “爷,汇灵轩被封了,听说整个上京的男倌馆都被封了,小的新来的不晓得此事,给爷赔个不是。”

    “都被封了?”盛澈有些好奇。

    小厮回道:“是的爷,也不知是得罪了哪家权贵,一夜之间全被封了。”

    盛澈并未多想,随口道:“许是哪个男倌勾搭了勋贵家的夫人才被封的,封了便封了,那银钱赏你了,去将姑娘们唤回来吧。”

    脸色一直不太好的冯和槿忽然对着小厮道:“且慢,让她们过些时候再上来。”

    小厮谨小慎微的在二人之间巡视,盛澈见冯和槿很是执着,不耐烦的抬抬手指:“听他的。”

    待小厮一走,她抬手拿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你有何话要说,那些男倌又没真的来。”

    真是不识好歹,人可都是给他挑的。

    “臣有话要说。”

    这话听着耳熟,前几日春满便用过,如今脖颈后面还有一片淤青,现在见了她就躲着走。

    盛澈即刻明白道:“也是关于陛下的?”

    冯和槿点点头。

    “那别说了,免得给我添堵。”

    她就像是一个掩耳盗铃的人,只要她不认,那赵倾城对她所有的好便都不作数,那她才能走的毫无留恋。

    可如今人人都来她面前说上一通,让她不得不面对事实,赵倾城确实掏心掏肺的对她,她也确实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骗人心、骗人身子、骗人感情,话本上鲜廉寡耻的薄情郎之于她也望尘莫及,毕竟哪个能骗到皇帝头上。

    赵倾城有一句话说的话很对,她就是仗着他现下喜欢她,拿她没办法。

    她属实是卑鄙。

    “臣说的并非春满公公那些个琐事,是关于太皇太后的,想来娘娘会想听的。”

    盛澈攥着杯盏的指节慢慢收紧,呼吸了几轮才缓声道:“那你说吧。”

    “娘娘入宫以来闯祸捅娄子数不胜数,娘娘似是觉得无甚所谓,因为陛下在,陛下皆可解决,事实是陛下确实将娘娘护的很好,可安妃这一次,娘娘太过心急了,其实只要娘娘等过这次征战大捷,陛下不但会处置安妃,还会连带着将崔氏一族连根铲除,而娘娘如今的所作所为,却阴差阳错的救了崔氏族人一命,陛下也无法用谋害太皇太后的株连罪名,再去处置崔家。”

    盛澈无言许久,末了哑声道:“……所以是我耽误了他的谋划,他已经准备要动崔氏了。”

    “原本是只要顾大将军收服了骑羽族,陛下便在上京动手,因为我们早已密查出崔明逸与西昭有来往,一臣不事二主,既然起了异心自然留不得。”

    “崔明逸与西昭也有来往?”盛澈眸子徒然睁大。

    冯和槿向来沉默寡言,只听命于凌与枫,今日却异常的坦白:“娘娘知晓建承王与西昭的交易,却也只限于商旅之间的火/药买卖,建承王向来眼高于顶又是皇室宗亲,定然不会屈尊与西昭王合作动了东元根基。但崔明逸不同,他向来是趋利避害之人,早在先帝在位之时便暗自搭上西昭,为自己留了足够的退路。而且崔明逸又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动不得娘娘便动娘娘的父亲,动盛家的族人,若不除他,娘娘迟早会受难,陛下这才不得已从战场传来圣旨,可时下战事焦灼,实在不是与崔家反目的好时机,可陛下还是做了,这一切也只是为了娘娘。”

    “他从未告诉过我,若他及时告诉我……我不会如此沉不住气,我不会……”不会将事情做的如此决绝。

    盛澈有些语无伦次,她拿过面前的酒壶直接灌了几大口,正尘在一旁不敢阻拦,因为九爷做的事,他皆有参与,他心里也有愧。

    冯和槿竟也主动拿起面前酒盏仰头饮下。

    “臣不知娘娘为何会如此对待陛下,但在臣看来,陛下已经将自己能给娘娘的都给了娘娘,娘娘为何还要视而不见。”

    “因为我要走。”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冯和槿迟疑道:“回送青山?”

    盛澈茫然的点了点头,酒气熏得她眼眶有些发热。

    “是为了娘娘的那一众兄弟吗?”冯和槿问道。

    此次却是正尘回的话:“若我们九爷不回去,群龙无首,早晚那些新起的山头会占了我们的地盘,欺负我们的弟兄。”

    冯和槿静默片刻,娓娓道来:“臣听大人提起过,那些人皆已收编,他们不用再刀口上舔血过活,不用为了生计发愁,娘娘为何还要他们再做匪寇,那些人不也是平民百姓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的吗,如今身为兵士,也算是有了养家糊口的营生,也许他们也不愿再动荡。”

    “那是你不晓得我们送青山有多好!”正尘不服气道。

    “再好也是匪寇,他们的后代甚至在户部入籍都不成,更别提文试武试入朝为官了,陛下登基一年已连减两次赋税,如今东元的百姓富足安乐,也只有边境才会生些战乱,娘娘何不为手下的弟兄另谋出路哪。”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正尘一向敬重冯和槿,从未对他恶语相向过,可今日这番话却让他坐不住了。

    见正尘急的已然从坐榻上站起,盛澈眼神示意他莫要再言,又幽幽看向冯和槿:“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因为臣觉得娘娘该当珍惜眼前人。”这话说的不卑不亢。

    还有后一句冯和槿并未说出口,那便是她走不了,若无陛下点头,即便天涯海角地北天南,她都躲不掉。

    天子之威碰上眼前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只会是两败俱伤。

    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人……

    盛澈脑中翻涌重复着这句话,一时间有些失神。

    冯和槿觉得事已至此,该当再推一把:“陛下本不该御驾亲征,但陛下说他不得不走。”

    “为何不得不走?”盛澈忽的抬起失神的眸子。

    冯和槿默了默:“臣不太清楚,但大抵是与娘娘有关。”

    言尽于此,冯和槿拍手招来楼梯候着的小厮,让他唤来那些个粉黛娇娘。

    凭栏听雨一时间恢复了莺啼蝶舞,管弦交错,是整座千仙阁最令人心驰神往之地。

    盛澈自此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一盏接一盏的灌自己酒,直到醉的不省人事。

    初晨熹微的光亮洒在醉酒之人侧脸上,秋日的清冷伴着湿气让她后背有些发凉。

    盛澈迷蒙中坐起身,手脚有些麻木,脑袋一阵阵熟悉的刺痛,看来她又喝多了。

    只不过这次没人敢将她抱起来安置,或许是因她醉酒前说的那句谁也不许碰她,她要喝到日月交替。

    果真是喝到了大天亮。

    在桌上趴的久了些,盛澈转了转僵麻的脖颈,看到矮桌对面的冯和槿拿着剑盘着腿正襟危坐,眼中布上了清晰可见的血丝,显然是在这儿守了一夜。

    凭栏听雨是座楼顶凉亭,初晨之时冷的很,正尘正缩在她的脚边撑着脑袋打瞌睡,不时抖抖肩,貌似冻的不轻。

    盛澈慢吞吞的撑着牡丹软垫站起身,往围栏处走了几步。

    凭栏听雨是永安街的最高处,虽说不似宫里的摘星台高耸入云,却也能把这日暮下的清冷尽收眼底。

    她甚少见过如此寂寥的永安街,有种繁华落尽的安逸,所有人都知道,过不了几个时辰,它就会重燃喧嚣盛景。

    冯和槿不知何时并立在盛澈身侧,朝着永安街的西南处远望,眸色深沉。

    “娘娘昨日左拥右抱之时在想些什么?”他在心中盘桓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

    盛澈神色微滞,许久未应声,尔后反问道:“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如何会走在一起?”

    这话刺的冯和槿呼吸一滞,西南处是凌府的方向,他住了好多年的地方。

    “至少娘娘是两情相悦,陛下与娘娘两个如此身份的人本不该相遇,既然老天爷已经推了你们一把,娘娘为何不敢迈出那一步哪。或许娘娘并不觉得这是老天垂怜,可有的人生来只是有缘无分,那才是命中注定的天差地别。”

    盛澈从一个十七岁风华正茂的少年眼中看到了一片灰败之色,即使初阳照进了他的眼中,却也化不开他心底的冰冷。

    有的人还有抉择的权利,有的人却生来注定了要错过。

    她是前者,冯和槿自以为是后者。

    她困在围城里徘徊,他连进围城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究竟哪个更可怜些。

    盛澈抓着漆木的栏杆,指尖微凉,不知是因一夜宿醉还是脑海中动摇不定的撕扯,头似是炸开了一样的疼。

    “回宫吧。”她神色恹恹的说道。

    凉亭下睡了一夜,主仆二人都受了寒,盛澈头晕目眩的,正尘则是还没到交泰殿,路上就开始喷嚏不停。

    两个人刚一前一后蔫了吧唧的踏进殿门,惜错就带着两名奴才面色不虞的从另一处廊下走了过来。

    当下惜错还在教训宫人,扭着头没看到盛澈回宫了。

    “整个院子几十双眼睛盯着就没有一个瞧见的?再去找!”

    难得见惜错姑姑发怒,盛澈停下了步子。

    “发生了何事?”

    惜错见主子回来了,一身便衣,也未多询问,沉着面回道:“娘娘,小宝不见了,昨个夜里奴婢还去看了一眼在那龟池里哪。”

    “殿里都找了?”

    “回娘娘的话,找了,连后院的水井都让人打捞了,还是没找到,这殿门入了夜就关了,总不能遁地了吧。”

    盛澈思忖片刻,问道:“我寝榻下找了吗?”

    “寝榻下?”惜错怔道:“奴婢还未曾去过殿内。”

    “嗯,不用找了,大抵是躲去我寝榻下了,这几日未去看它,它生气了。”

    话落,边提步往内殿走。

    正尘让惜错姑姑给他们俩煮些姜茶,也跟着走了。

    跟在盛澈身后,正尘小声道:“和槿哥一直跟着我没法子说,枫林晚我去了,觞爷还没回那。”

    盛澈似是料到了:“东吁山高路远的,他一时半刻回不来也属常事,我只是怕他路上遇到歹人……”

    “歹人?这天底下有打得过觞爷的人吗!”正尘不等她说完便在身后咯咯笑了。

    盛澈也跟着笑了一声:“得对,这歹人大概还没出生。”

    一回殿内,盛澈便弯腰掀起寝榻的床铺:“我错了,该一早去看看你的,我给你赔不是行吗。”

    寝榻下窸窸窣窣的动了几动,还是未见小宝爬出来。

    “我再给你赔个不是,宫里新开了个小湖,等鱼虾养肥一些我便带你去,湖边种了两棵香樟,你肯定喜欢。”

    榻下又有了动静,可是片刻就消停了。

    “小宝是不是卡在了暗阁里了,榻下倒是有些木格子的。”正尘在一旁道。

    盛澈只好弯下腰,胳膊伸进榻里去摸索。

    小宝可是她娘给她留下的,这祖宗她可得罪不起。

    摸着摸着,果然让盛澈够到了那光溜溜的龟壳子,她顺势一扯,乌溜溜的龟就扯出来了。

    不过,小宝嘴上还叼着个靛蓝色册子,咬的那叫一个死。

    “松口,昨日没给你喂食吗,怎么什么都吃!”

    她拍了两下壳子,将那本不厚不薄的册子夺了下来。

    此时正尘在一旁忽的咦了一声,像是记起来什么:“九爷,这书册你看过了吗?”

    盛澈搭眼一瞧,《明孝宗传》。

    “无趣的史书,没看。”

    “陛下嘱咐过务必让九爷将这书看了,也没多少页,九爷还是看看吧。”

    “赵倾城嘱咐的?何时的事?”她瞧了一眼手里的册子,他何时开始连她看什么书都要插手了。

    蓦的,她盯着这本书想起了一些事,这书分明是她从史历馆拿来的,宋夕潮那个抠搜鬼难得大方让她带回来的书。

    难道……

    正尘此时又回忆道:“当时九爷去了两淮,我怕陛下宠幸别的妃子,就旁敲侧击的问陛下每晚都宿在乾清殿吗,陛下当时却说若我看了这书就不会去问他了。我看了的,就是没看懂。”

    盛澈听的眉心蹙起,指腹不自觉的捻着那封皮:“你去歇着吧,我看一看这书。”

    “那我去瞧瞧姜汤好了没,九爷喝下再睡回笼觉,免得着凉。”

    “嗯,去吧。”她抚着那靛蓝封皮低声道。一只老乌贼的女悍匪皇城流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