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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2 章 安顿

    宫殿里充斥着疗伤的草药香气,被碳炉烘烤后四散在空气中。

    榻上坐着发呆的人苍白瘦弱乖巧安静,双目空洞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迫切的脚步瞬时变得踟蹰。

    在赵倾城心目中,盛澈是明朗放肆的,意气风发的,目中无人的,却万万不该是如今这副安安静静坐在寝榻角落,对外界一切动静都后知后觉的模样,细瘦的四肢撑不起那月白色的衣袍,倾颓的像是一片随时飘逝的枯叶。

    杨觞走的时候,她穿足了七日的白袍,她那时便与他说,说她讨厌穿白袍。

    赵倾城忐忑走近,半跪在她面前,双手搭在瘦的有些突兀的膝盖上,不经意间看到矮桌上已经凉掉的汤药。

    “惜错姑姑说你又不喝药,这样伤怎么能好哪?”

    盛澈迟缓抬眸,枯井一般的眸子看向他,似是没听到他方才说的话。

    赵倾城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又忍不住向上移动几分去默默检查那腕口的伤势,声色温软,小心翼翼的打着商量。

    “我让惜错姑姑再煎一副药过来,你喝下之后我陪你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今日天朗,春满说御花园的梅林景色不错。”

    盛澈静静看着他,忽然开口:“我找你来是想商量些事。”

    赵倾城尽力勾起唇角,不让自己的神色显的太过僵硬:“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商量好不好?”

    盛澈微微蹙起眉心,本无血色的唇瓣张合几次又闭上,恢复成了方才默然的模样。

    进门之前,惜错跪在地上不住叩头,日夜哭泣的眼睛已经熬的混沌了,与他说娘娘不吃不喝,连药都不用了,如今能救她的,唯有陛下。

    赵倾城心中苦涩,他怎么会是那个能拯救她的人哪,他是那个伤害她的人,剪断她翅膀的人,毁掉她退路的人。

    看着盛澈毫无生机的模样,赵倾城第一次后悔,后悔将她困在身边,困在宫中,后悔……

    后悔认识她。

    可如今武功尽失的盛澈,又如何离得开他的庇护。

    “澈儿想找我说些什么?”赵倾城心疼的抬手摸摸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主动询问。

    赵倾城的让步其实在盛澈的意料之内。

    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再次看向他:“我想让你提一提颜之的位份,妃位可以吗?”

    赵倾城目色顿住,继而道:“好,明日我便下诏书。”

    “樱宁的身子垮了,担着虚名在宫中苟活一世实在委屈,还请允她出宫。”

    “好,到时我会命人备下金银送她离开,足够她安稳一世。”

    “我想见一见申屠和陈老将军。”

    “等你身子好些,我会安排他们进宫。”

    盛澈以守为攻,沉寂了几息继续道:“我身子快好了,不需要风兮寒在宫中照料,也放他出宫吧。”

    赵倾城俊逸的眉眼微微蹙起又松开。

    他一步步的退让,一寸寸的不安,一丝丝的侥幸,直到盛澈提出想让风兮寒离开时,终于撑不住了。

    温热宽大的手将盛澈冰冷纤细的手包裹其间,捂了许久,还是没有焐热。

    在他收回手的一刹那,盛澈反过来拉住他,迫切道:“风兮寒其实早就心悦樱宁,你能不能成全他们?”

    见赵倾城沉默,盛澈以为是后妃公然离宫与男子再婚有辱皇家尊严,委婉商量:“实在不行可以让樱宁隐姓埋名,她如今的状况若是离了风兮寒的照料,怕是活不过三年,蜀地山高路远,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的,你若是还觉得颜面有失,他们此生可以以兄妹相称。”

    “为何要交代这些?”赵倾城忽然抬头问道:“好好的为何要将每个人的事安排清楚?”

    盛澈滞住。

    她确实太过迫切了。

    “我怕。”盛澈直白道:“我也算是死过几次了,万一哪天又……”

    “不会的!”赵倾城不准她再说下去。

    亲近之人非死即伤,送青山的八百弟兄,杨觞,正尘,樱宁,风兮寒……

    盛澈觉得自己属实是个灾星。

    她扒开捂住自己唇瓣的手:“一路走来他们待我不薄,我总该为他们打算些了。”

    “那我哪?”赵倾城声音隐隐哽咽:“那我怎么办?你可有为我打算?”

    盛澈半垂着眸子看他:“你是皇帝,天下都是你的,何须我来替你打算。”

    无波无澜的语气显得尤其的无情无义。

    赵倾城颓然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

    “好好喝药,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子,我便答应你。”

    盛澈看着那道默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攥了攥尚有余温的手心。

    赵倾城言出必行。

    第二日,颜之便升了妃位,赐了宫宇,离交泰殿不远。

    申屠带着岳惜岚来看望过盛澈,那日惜岚姑姑哭了许久,说了许多话,都不及申屠那句,本来捡的便宜儿子还是没了让盛澈心酸。

    陈钧乔接到旨意本也打算来看她的,可临到出门前摔了一跤,伤了骨头,一时半刻的怕是下不了榻。老人家年纪实在是大了,盛澈不忍心让他折腾,就不准备见那一面了。

    樱宁离宫的那日被晓桃和颜之扶着也要来交泰殿,但盛澈躲了起来,就她如今这副鬼样子,樱宁见了一定又哭个不停,风兮寒说她这个病不可郁结不可劳神不可动气,总之,就是不该见她。

    风兮寒晚了夏樱宁几日出宫,他说过,若是盛澈的手脚不能恢复如初,他绝不会离开。

    可貌似与常人无异又有何用,她如今连青龙刀都拿不起来了,就是个废人。

    惜错进来传话,说风御医来了,盛澈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缠着的纱布。

    这几日她将自己照料的很好,汤药也按时喝着,这是她与赵倾城谈判的条件,她心中明白的很,就算不用这个做威胁,赵倾城早晚也会答应她,这些只是两个人之间不愿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幌子。

    风兮寒拆了布,不出盛澈所料,恢复的很好。

    “风师兄应该不用再来了吧。”

    盛澈转动着灵活的手腕,除了没有力气之外,当真是与常人无异。

    “为何急着让我们离开?”风兮寒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却不代表不通透。

    “只有将你们都送走,我才能了无牵挂。”盛澈道。

    “了无牵挂难道不应该更肆意的活着吗?”风兮寒一语道破:“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盛澈重复着这句话,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在西昭时我是不想死却不得不死,在暗室时一心想要同归于尽,如今大概是,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陛下难道不能成为那个理由吗?”风兮寒问道。

    作为旁观者,他不否认赵倾城曾犯下的错,但知错能改,赵倾城已经倾尽全力去弥补,将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剩下的……

    帝王都无法左右的事,大抵天底下再无人可转圜。

    盛澈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避而不答。

    风兮寒默默叹了一声,他来此不单单是为了辞行:“原定初九的帝后大婚已经作罢,只要你开口,他会放你走的。”

    “没有离开的必要了。”盛澈垂下眉眼摸着自己的手腕:“我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前几日正尘说要重新修葺山寨,屋前屋后种上蓝雪见时,盛澈还曾憧憬过,如今再看,恍如隔世。

    “我和赵倾城最心照不宣的默契便在于此,他了然我心中所想,所以会千方百计的让我活着,我还有好些人没安顿,惜错姑姑,岳恒天,过几日我还得出宫去看看陈老将军。”盛澈朝风兮寒勾勾唇角,眼底却没有一丁点笑意:“风师兄放心,我且活着哪!”

    若不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风兮寒当真要信了她口中所言。

    不过,她有句话倒是说的不假。

    陛下一定不会再让她有任何差池。

    风兮寒从药箱中取出脉枕:“腕上的经络好的差不多了,还需探探内里可有亏损。”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前几日手腕伤的实在太重无法仔细探查,盛澈如今这副模样,他如何能安心离开。

    盛澈将腕子搭上去,随意道:“若是诊出不治之症,倒是省了我许多麻烦。”

    风兮寒三指抵在腕端外侧,闭目细细探闻。

    盛澈目光本散漫的落在窗台旁昨日阿进送来的一束绿梅上,忽然只觉腕上的指尖颤了一下,她回过神来,正好对上风兮寒猝然睁开的眸子。

    “怎么了?真有不治之症?”盛澈的语气里竟藏了几分欣喜。

    风兮寒沉吟几息,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你有了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一只老乌贼的女悍匪皇城流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