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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降世

    第二百四十章 降世

    裴季甫放下了手中的罗盘。

    “观主,卦象如何?”逍遥子坐在一边,张口问道。他端坐在裴季甫面前,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桌上的灵茶早已凉了,以往逍遥子最喜欢的就是上观主这儿来讨一杯上好的灵茶,再像个老小孩儿似的和他斗斗嘴,但是现在看来他显然没有这些闲情逸致,甚至额上还有一滴冷汗划过,好像有什么让他非常紧张的事情,可如今在这世上,能让这位大前辈紧张的事情可不多。

    “无。”

    裴季甫惜字如金,与眼前的逍遥子相比,这位曾经的神仙显得淡然得多,他用法术倒掉凉茶,再重新泡了一壶,见他动作始终慢悠悠的,逍遥子心急得干脆抢了裴季甫的活计,亲手给他把茶倒在茶碗里。

    裴季甫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步调,他缓缓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放过明显有些抓耳挠腮的逍遥子,解释道:“余烬的卦象一片空白。”

    “这、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逍遥子忙问。裴季甫的卦象从不失手,如今这卦的结果如此古怪,实在让逍遥子乐观不起来。

    裴季甫倒是依旧泰然:“余烬身份特殊,没人能参透他的未来,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的路,只能由他自己来决定。”

    不,也许这个世上还是有一个人,能够卜算出他的命运吧,可是现在那位前辈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哎,师尊你倒是一点都不急。”逍遥子有些烦躁地挠挠头:“你说,余烬会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吗?我们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

    逍遥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去,他是真的很担忧:“他的修为……还远不到应该承受这些责任的时候,难道我这个老家伙就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在这里干等着吗?”

    “相信余烬吧。他既然是天命之人,自然就有其道理。如果连他都做不到,我们……也无能为力。”

    裴季甫顺着逍遥子的目光,与他一同看向外面。只见真仙界原本湛蓝的天空此时竟然一片漆黑,细看的话就能发现,竟是有无边无际的厚重乌云将天空完全遮蔽了,云层中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鸣声,整个真仙界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只有不时闪现的电光照亮大地,映出众人凝重的脸色。

    在天地的尽头,还有无数条彩色的光带从天际直直落到大地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根又一根发着光的柱子,将真仙界打造成了一座华美的牢笼。早已消失许久的龙族不知何时竟然重返人间,只看见数条长龙盘桓在空中,似乎在守卫着什么。

    “禀告观主!”门外有弟子向裴季甫通报:“外面的封印极强,我们已经完全无法与外界联络,之前有师叔硬闯出门,还未一息的时间便被天雷所伤,烘炉院正在全力救治!”

    “知道了。”裴季甫似乎对此情况早有预料:“传我的命令,九星观各院弟子没有我的允许,皆不可离开!这场战斗,我们插不上手。”

    逍遥子心中同样暗骂,也不知道是哪个山院里的人这么不知轻重,刚才不就说过先不要到处乱跑吗!

    裴季甫又看了一眼罗盘,这将天地为牢笼的封印,连他都能困住,如今他们这些所谓真仙界的“仙人”,竟无一可与之抗衡。

    这个战场,应该……是那个人自己准备的,而他的敌人,也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

    天地的变故,是在刚才骤然发生的,麓野刚进了余烬的小院,就看到天降异象,那些结界困得住裴季甫,却困不住他,他想要离开易如反掌,但是……

    刚才感受到天君气息,如今又有天地异象,不知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其实麓野的心神早已经不在这里,可他总要保证了公孙渺和江时尧的安危,才可一探究竟。

    打开门的时候,麓野整个人都戒备了起来,他竟看见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坐在余烬的床沿上!麓野面沉如水,手在身侧暗中捏起法决,就算自己因为外面的事情而有所分神,也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余烬屋里有人,眼前这个人,修为绝不输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转过身来,对方眉目如画,他只是稍微打量了麓野一眼,便点点头,道:“你来得正好,和我去一趟凤凰山。”

    麓野这才发现,眼前这人不是公孙渺还能是谁?却不知他何时竟苏醒了过来!

    *

    余烬对于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落仙山被未知的黑暗隔绝,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出现了变故。此刻余烬的心中只有那座古怪的青铜鼎,他对这鼎已经抱有了十二分的戒心,却没想到最终的危险竟然是来自后方。

    原本失去灵力的檀婴,由徐离朔和徐离虞渊共同看管在身边。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在天地出现异象的时候,其他人没有察觉,檀婴却诡异地抬起了头,他前额正中有一个红色的图案一闪而过,随即他身上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竟然直接将两旁的徐离双子震开。

    东皇太一!

    余烬几乎同时就感应到了属于那个男人的灵力,他猛然转身,正要出手时却发现檀婴竟然在震开身边二人后,就跟浑身瘫软了似的跌倒在了地上。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在余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左眼的烟雾先一步涌到身后,然后他就听到了“嗤啦”一声,那声音余烬极其熟悉,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当心。”傅寒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余烬感觉到有一双手压在了自己肩上,一刹那间,那双手似乎是想把他按在怀中,可那又像是错觉,因为紧接着余烬便感觉到那双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傅寒君!”余烬想要转身,人却已经被傅寒君一掌推远了数十米,之后就是重物落地的声响。余烬回头看去,就看见落仙山黑色的天不知何时竟破了,露出外面更加乌云密布的天空,无数刺目的雷电直直落了下来,却诡异得没有丝毫声音,那些闪电涌入的目标是青铜鼎。

    在一片电闪雷鸣中,一个红色的身影渐渐走了出来,对方身上本来包裹着无数白色的魂魄人面,但很快那些魂魄就像是蛋壳一样,随着那人的步伐渐渐从他的身上剥落下来,红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竟没有丝毫的美感,反而让人无端端联想到鲜血和脑浆,引人不适。

    那人身穿着松散的红色长袍,如同幽灵一般轻巧地落在地上,他面容绝美,黑丝垂地,不像是神仙,反而更像是绝美的妖魔。他的手还抬着,指间有明显的法术波动,如果不是刚才有傅寒君挡着,那法术已经落在余烬的身上。

    闪电的光芒逐渐消散了,周围又变得昏暗起来。傅寒君依然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他的后背开了一个大洞,甚至能通过这个洞看到地面,可他却没有流一滴血,大洞周围的皮肤似乎都被鼎中的黑暗所覆盖,如同连接到了另一个空间。

    余烬手上的青筋暴起,他一边去扯傅寒君,一边恶狠狠地戒备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刚才是自己大意了,没想到竟然会中了如此浅显的调虎离山之计。可是傅寒君这又是在干什么?不是想杀了他吗,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可是如今的傅寒君却再也不会回答他了,余烬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生机,这家伙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余烬久违地感觉到了愤怒,那股愤怒让他放弃了去拉扯傅寒君的尸身,而是当即抛出法术扔向了那个红衣男人:“阴阳吞噬法!”

    他一上来就用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神通,他最拿手的杀招,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一定要让对方死!

    黑色的漩涡降临在男人身上,余烬的神通无论是范围还是威力都极大,只见漩涡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被吞噬,包括那座青铜鼎,甚至包括部分的仙帝宫殿,一些靠得太近的修士忙不迭地往后倒退,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卯足了劲,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领,这才没有被漩涡一同吞噬进去。

    可面对余烬的最强神通,红衣男人却只是抬了抬眼皮,似乎十分无聊地打了声哈气,然后他摆了摆手,余烬的神通漩涡竟然就被他这么轻易击散了,如果不是众人刚刚才与其抗衡,单看红衣男人的所作所为,恐怕都会误以为阴阳吞噬法只是个什么普通的小法术。

    神通被人打断,余烬自然遭到了反噬,尽管口中溢出大量鲜血,但他始终面目冰冷,似乎对此早已预料。他本来就不指望一击就能杀死这个男人,余烬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迹,才微微侧脸对身后想要过来的众人喝道:“回去!”

    黎判他们即使过来也只是送死罢了!

    余烬再一次将目光落在了男人脸上,这个人,只能由他解决。

    “倒有些能耐。”红衣男人将发丝勾到耳后,目光在这群人身上扫了一圈,即使看到了乔雪觅也不为所动,最后他才看向余烬:“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唔,看你的表情,你似乎认识我。”

    “当然,大名鼎鼎的东皇,谁人不知?”余烬皮笑肉不笑。

    “哦?”这下太一的确是有些惊讶了,在此间世界,除了那几个老家伙,他没想到竟真的还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有点意思,那你一定也知道天地令的下落了?”余烬的身上有秘密,并且和自己有关,这是太一作为神的直觉:“这么多年,我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天地令的气息,总算没有白等。”

    “这件事,你问我还真就问对人了,我的确是知道。”余烬笑笑,接着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他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几乎同一时间,他刚才所在的位置陡然生长出许多尖刺,如果不是余烬消失得早,恐怕就要被刺个对穿。

    “这具身体,又是你的分身?还是只是你的一个投影而已?”余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太一身后的院落围墙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太一,嘴角始终噙着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怕死啊,因为坏事干太多了?天地令,你配拥有吗?”

    太一并没有动,依旧背对着他,但余烬的位置却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由藤制的圆球,圆球中有无数尖刺,并在一瞬间收拢起来,如果余烬被困在圆球里面,恐怕现在只剩下一堆碎屑了。

    但也不知道余烬怎么做的,在太一攻击之前,他的身影就已经再一次消失了。

    “你也只会躲呀,看样子怕死得多。”太一笑道,这次未等余烬出现,他的尖刺就率先在傅寒君尸身旁边的地上刺出,而余烬果然在下一秒就出现在此处,仅仅是两击的时间,太一就掌握了余烬躲闪的规律,并且先发制人。太一赞叹道:“空间法术学得不错。但时间与空间一道……我才是正宗。”

    尽管余烬在察觉危险的一瞬间便有了反应,却依旧被划伤了右腿,留下斑斑血迹。“也是,被赶到虚空这么多年,没什么事儿干,总要钻研一下老本行的,不然多无聊啊。”即使如此,他还不忘回嘴。

    太一微微眯起眼睛:“你到底是谁。”这世间,除了过去佛,还知道他的事情的,无非是那么几个没什么建树的老家伙,至于其他仙人……可都在之前和自己那愚蠢的弟弟一起还命于天了,现在倒是方便了他。

    而余烬的气息十分陌生,除了他身上那隐隐的天地令气息以外,太一应该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其实太一是有感觉的,这人似乎哪里和皇天有些相似……但皇天早没了,这件事他之前已经派过去佛确定了多次,不可能是他的,所以太一便没有多联想。

    他在虚空这些年,早已经不怎么想起皇天了。他的弟弟虽然大逆不道地将他留在虚空,但因为知道他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太一便将这份恨意在心中一笔勾销了。

    而且每次想起皇天总让他很不舒服,后来他干脆施法,封存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只记得自己有一个非常不听话的弟弟,但对方具体长什么样子,自己曾怎么和他相处的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他早就忘了。

    他只记得皇天是怎么忤逆自己,又是怎么和他作对藏起天地令,甚至还勾结外人与他作对。在太一如今的记忆中,皇天是个极其令人讨厌的存在,但介于对方早已道死身消,太一便干脆将其抛在脑后。

    余烬扬起一个灿烂的假笑,一字一顿回答道:“我是你祖宗!”

    “放肆!”太一沉下脸色,他本身便不是多么心胸宽广的人物,余烬几次三番的挑衅,终于完全惹怒他了。不过余烬简直求之不得,他看见眼前这个男人,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恨不得将其除之后快!

    余烬趁机伸手抓着傅寒君的胳膊:“接着!”他直接往后一抛,黎判早就知道他的想法,如果不是为了想要夺回傅寒君的尸身,他刚才也不会被太一伤到,所以黎判早有准备,把傅寒君接住了。

    余烬心里暗骂傅寒君,这家伙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就算去地府,他一样能把他带回来!等他先把这混账弄死再说!

    然后余烬就头也不回地扑向了太一。

    太一站在原地抬手,霎时他面前的地面轰然开裂,无数带着尖刺的树枝突然从地面窜高、生长,宛如一座荆棘山压向了余烬。还有一些旁观的修士运气不好,直接从裂缝里跌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众人脸色一变,再次往外退,能离这两个人多远是多远。

    余烬双手持剑,并不减缓自己的攻速,而是挥剑向荆棘山劈去。虽然都是木系法术,但这些木刺却与檀婴完全不同,檀婴施法而出的藤条柔韧,而太一施法出的荆棘却硬如钢铁,但没有区别的是修行者的刀剑都很难将它们砍断,饶是余烬用上了本命星剑,也只在对方的尖刺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而已。

    “凡间蝼蚁,也敢挑战神威。”太一发出冷笑。

    余烬在层层木刺中看向那人的脸,不禁露出一个笑容:“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太一一脸不以为意。

    “你可瞧好了。”余烬猛的后退双手持剑,在身前比了一个“十”字型,才朗声喝道:“第一道,剑道!”

    余烬的周身突然有了狂风,于此同时,他身上也陡然攀升出一股极为强悍的气势,那些风变成了一道道剑气,将周围的一切切割成细小的碎末。余烬面容严肃,目光凛冽,仿佛和刚才嬉笑怒骂的不是同一个人。在场的修士多为剑修,而像黎判、徐离双子这样的顶级剑修,更是对余烬身上的变化更加敏感。

    徐离双子还在人剑合一之境,而如今的余烬,却已经是剑道大成,此时的他,便是剑,即使手中无剑,亦有剑道!只要剑道在,他整个人,便是自己的剑!

    可是怎么可能?余烬以体修为主,虽然剑术卓绝,但对剑道的感悟却绝对无法达到如今的地步!众人心里惊愕不已。

    余烬在引天道入体以后,便感觉自己好像完全不同了,他的呼吸下意识变得缓慢而绵长,握剑的姿势虽然只是轻微的改变,却是出剑和防御最完美的姿势,余烬虽然双手握着剑,又好像什么都没拿,那两柄剑如同自己的臂膀、如同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那样自然。

    余烬知道这就是天道的威力。如果普通修士是还在回答“什么是剑道”的考生,如今天道却已经把答案放在了余烬面前,并融入了他的骨血里面。

    但余烬现在的身体,自然还无法在这个状态坚持太久,但有了这么一次的经验,以后他在修剑路上必然会比别人少走许多弯路。

    太一看了他的状态,语气难得露出几丝兴味:“你竟然能遣动天道。”他面前的木刺攻击速度更快,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剑客,全方位地攻向了余烬。

    余烬并没有用什么太华丽的招式,大道至简,他已经掌握了剑道,自然知道怎样的角度、怎样的力量才更加行之有效,他每一剑都看似极为古朴简单,但偏偏每一剑都可以抵挡住太一的攻击。

    “当”!

    在余烬又一次将剑尖与木刺相对的时候,那木刺发出一声巨响,竟被余烬削平了一块!余烬的身法极快,尽管木刺不停地出现抵挡、好似无穷无尽,可他竟然还是在每次攻击出的缝隙中依然慢慢靠近了太一,而当他再一次落地的时候,众人不禁发出哗然。

    只见太一颊边的一缕发丝缓缓飘落,而他无暇的右脸颊上竟然多了一道红色细痕。

    余烬竟然能伤到自己,太一终于收起了之前戏谑的态度,眼前这个人,值得他认真对待。

    也值得千刀万剐——凡间蝼蚁,竟敢伤了他。

    众修士发出嘈杂的声音。可是他们并不是惊叹于余烬的剑法,而是谴责他的不敬。

    虽然太一在余烬心目中是令人作呕的形象,可实际上太一容貌出色、又是真神,一举一动都带着神仙的气度与威压,修为一般的修士只觉得心神剧震,只恨不得立马匍匐在地对他歌功颂德;而那些修为高深一些的人,虽然能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但心中依然不免对太一心生敬畏,此刻能近距离看见太一出手,都是他们莫大的荣幸,即使刚才有修士因太一的攻击而被波及至死,他们也觉得这不是太一的错。

    而胆敢与太一作对的余烬,自然是那个卑劣无耻的“渎神者”,尤其他如今竟然还伤害了太一。

    因为修士们下意识的排斥,让他们周身都有了一股针对余烬的气场,而他们对太一的敬畏则形成了愿力,如同力量一般涌入了太一的身体里,他脸颊那点伤本来就没什么大事,现在愈合得更快了,似乎一眨眼伤口就不见了。

    而太一也已经不打算再放任余烬继续下去了,天地令的下落——干脆杀了余烬以后,直接搜魂好了。